8(第2/6页)

父亲今年刚好七十岁。虽说老了,但他那犀利的目光依然强劲有力,脸上仍残留着昔日美男子的痕迹。若他站起身来,身高有一百七十五厘米。仿佛良多老去后便会是这般模样。

本应旧疾“发作”的父亲看起来十分精神,脸色红润,津津有味地喝着兑水的威士忌。看来,他并没有身体不适吧。

“这附近只有这样的店呢。”

信子一边道着歉,一边将木桶里端出来的塑料大盘子放在矮茶几的正中央。信子今年五十九岁,二十六七岁的时候当了继室。大概是因为衣服陈旧,她看起来很是老相。

“那么,是好了吗?您——的——病?”

良多用讽刺的语气向父亲问道。

良辅那锐利的双眼狠狠瞪了良多一眼。若放以前,这眼神就足以让良多吓得直哆嗦。

“我要不这么说,你们也不会来吧。”

父亲说着,紧盯着良多,喝了口威士忌。

良多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钱的话,已经说过上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听到良多说这话,信子缩了缩肩膀,低下了头。打电话来要钱的是信子。良多想起来,接到电话的绿说,信子的声音惶恐不安,简直到了令人心生怜悯的程度。

“钱的话,我有。”

父亲一脸不快地说道,“现在,我在三之轮做大楼管理员。而且,她也出去打小时工了。”

良辅用手指了指信子。

良多拿起堆在房间角落里的股票信息等杂志。

“这些也差不多收手了吧。”

良多粗暴地放下杂志。

良辅用冷峻的眼神紧盯着良多。

“良多……”

大辅代替父亲责备良多。

然而,良多看也没看大辅一眼。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打打小时工就足够了吧。可是,一旦沾手炒股,必定会把之前给他的钱全砸进去,甚至还会申请贷款。而迄今为止,大辅援助父亲的钱还没到良多援助的三分之一多。

“啊,阿大,你喜欢鲑鱼子吧。别客气呀。”

信子打破这尴尬难受的气氛,向大辅招呼着。大辅也连忙配合着打量起寿司来。

信子站起身朝厨房去了。

“哎呀,实在是太想吃了。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控制高嘌呤食物的摄入呢……”

大辅对厨房里的信子说。

“是吗?痛风?”

信子问道。

“是啊,尿酸值太高。不过,今天呢,就破例吧。”

大辅夹起鲑鱼子吃起来。

“嗯,见鬼。为什么会这么好吃呢?”

这是两兄弟的共通点,不光喜欢鸡蛋,还喜欢鱼子。而且,两兄弟都被妻子限制着摄入量。

不过除此之外,这两兄弟完全没有任何相似点。大辅话很多,最受不了沉默不语,小时候还不是非常明显,从工作时起,他就彻彻底底变成话痨了。这样子的哥哥,比小时候,良多越发地看不起了。

“赛马怎么样了?”

大辅问父亲。

“哼。”

良辅只是哼着鼻子笑了笑,没有回答。

“啊,看这表情是输惨了吧。”

大辅斜眼偷瞧了父亲一眼,笑着开玩笑道。一旦察觉到气氛僵硬就忙着缓和,这是继承了信子的习惯吧。良多对这轻浮的举止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多嘴。”

父亲严厉地瞪了大辅一眼,夸张地耸了耸肩。

良多心想,或许,父亲从骨子里就是个赌徒。他可以说嗜赌成疾。听说年轻的时候他在证券公司工作过,离职后就当了私人投资家,从以前的客户那里拿钱运作。据说吸引了相当多的客户,很有些名声。就在那时,良辅离婚了。原因没有说。只是某一天,良多从学校回来后,母亲就不见踪影,父亲也根本没打算好好解释,每晚都喝得烂醉而归。良多等人也没法过问。过了差不多半年,新的母亲出现了,就是信子。大辅倒是很快就跟温柔又漂亮的信子亲近了,良多却死活不肯接受她,但也没有反抗,只是不肯接受罢了。

仿佛再婚就是一个转机,之后的走势就开始不对劲了。家里的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有时候深夜里电话都不停地响起。父亲几乎不着家,良多好几次看见信子对着电话不停地道歉。

良辅接二连三地投资失败。为了翻盘,他又开始更大的赌博,但也失败了,不仅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他如深夜潜逃般灰溜溜地搬到了八王子住。

良多和大辅都转到公立学校上学,之前学的特长也只能放下。家里的那架钢琴令他魂牵梦萦,始终难以忘怀。但是,连四个人生活都嫌挤的狭小公寓,房间里是无论如何也腾不出空间的。

那是良多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事后,良多想过,那时倒不如来场真真正正的深夜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