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4页)

有一会儿,她凝视着夕阳。接着她转向我,面露笑容,我想她的笑容里充满悲伤,还带了一丝指责。她伸出一只手,温柔地碰碰我的脸颊,然后又回头去看风景。

“也许塞西尔有办法很快就把上海的事情解决,”她说,“也许没办法。总之,我们会留在那里很久。所以,如果你刚才说的话当真,克里斯托弗,我们很可能会在那里碰面。对不对?”

“没错,”我说,“确实如此。”

到莎拉出发之前,我都没再见到她。她原本就可以指责我这么多年迟迟没有行动,那么现在,如果我再不有所作为,她就更有理由对我失望了。有件事不言自明:不管过去的几个月间塞西尔爵士在上海有了什么进展,解决方案依然遥不可见。全球的紧张情势持续升温;饱学之士把我们的文明比喻作干草堆上扔了点燃的火柴。此刻,我还在这儿,依然在伦敦闲着。不过,随着昨天那封信件的到来,情况大不相同了;我可以说,那最后一片拼图到齐了。一点不假,我亲自回去的时机终于来临,回到上海——事隔多年——回去“斩除毒蛇”,如同那位埃克塞特来的正派警探所说。

不过这事也有代价。上午稍早的时候,詹妮弗跟昨天一样外出购物——再添购最后几件她声称新学期必备的东西。出门时她显得既兴奋又快乐;她还完全不知道我的计划以及我昨夜与吉文斯小姐讨论的事。

我请吉文斯小姐到客厅,邀了三次她才肯坐下。也许她多少猜到我要谈的事,觉得跟我坐下来谈,等于是共谋。我尽可能把事情对她解释清楚;尽量让她了解事情的重大;还有,这件事我已涉入许多许多年了。她听我说话未做反应,只到了我稍停一会儿时,她才问我一个简单的问题:我要去多久?我想我接着又说了一会儿,想办法对她解释,为什么我要处理的这种事,没法给一个确定的时间进度。我隐约记得后来是她问了什么打断我的话,接着我们讨论了几分钟,设想我不在的时候会发生的种种状况。我们费尽力气谈了这些事情,她起身正要离去时,我对她说:

“吉文斯小姐,我很清楚,短期之内,虽然有您竭尽心力照顾詹妮弗,但我不在家,她心里恐怕还是会不好受。可是,如果您就长期的影响来看,我走上刚才向您解释的那条路,不论对詹妮弗还是对我,恐怕才会是最好的事。更何况,要是哪天她知道了,她的监护人竟然在他最神圣的使命发出召唤之际转身逃去,她如何能爱他,尊敬他?不管她现在想要的是什么,等她长大以后只会鄙视我。那样对我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吉文斯小姐目不转睛凝视着我,然后说:“这点您说得有理,班克斯先生。”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她会好想您,班克斯先生,她会好想您。”

“没错,没错,我相信会是如此。可是吉文斯小姐,难道您不明白?”这时我的声量也许提高了些,“难道您不明白现在的局势有多急迫?您不知道世界的动乱不断在加剧吗?我不能不去!”

“当然,班克斯先生。”

“对不起。我向您道歉。今晚我有点激动。总之,今天发生了好多事。”

“要不要由我来告诉她?”吉文斯小姐问我。

我想了想才摇摇头。“我看不要,还是我来说好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她。在此之前,可否请您先别对她说什么。”

昨晚我本想今天找个时间告诉她。不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觉得时机还未成熟;再说,她目前对于即将开始的新学期还兴致勃勃,没必要破坏这种心情。无论如何,此刻最好是先把事情搁着,等我把一切安排妥当,再到学校找她。詹妮弗这女孩坚强得很,没理由担心她会因为我远行而伤心过度。

然而,我此时不禁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冬日,那天是我第一次到圣玛格丽特中学去见她。我正好在离校不远处办案,她也刚住校不久,因此我决定去找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学校包括一栋大宅,再加上周围的草地。大宅后面是一片草坡,坡底有片湖。也许因为有湖,我去的那四次,那一带都有薄雾笼罩。鹅儿四处漫步,闷闷不乐的园丁则整理着水边的草坪。大体上环境有些清冷,尽管那里的老师,每次我见到都表情亲切。那一天,我记得有位纳丁小姐——五十多岁的和善女士——领着我走过寒冷的走廊。走到一半,她停在一处墙凹边,压低声音对我说:

“大体上来说,班克斯先生,她适应得已经算是顶不错了。毕竟一开始总是会遇到一些困难,有些同学还当她是新生。其中有一两个,有时候难免失了分寸。不过到下个学期,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