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我喜欢中国的东西。我想看看。”

“大部分都不是中国的东西,”我说,“哪,我要说的是,对我而言,我的皮箱对我别具意义。如果丢了我会难过。”

她耸耸肩,让马儿跑上她的脸颊。“那天我也难过啊。可是现在不了。人生总得往前看嘛。”

“没错。不管这是谁教你的,教得好。反正你好就好。现在,把你的皮箱忘掉吧,不过你要记住……”我一时无语,忘了本来想说什么。

“记住什么?”

“没事。别忘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有什么事困扰你,我永远在这儿。”

“没问题。”她开朗地回答。

我走回屋子的路上,回头瞄了一眼,看见她又在园里漫步,让她的马儿在空中奔腾,画出一个接一个梦幻的圆弧。

对詹妮弗如此承诺,我并非轻许。当时我真心想实践承诺,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对詹妮弗的爱怜有增无减。然而时至今日,我已经打算离开她;会离开多久,我根本不知道。当然,我有可能夸大了她对我的依赖。再说,如果一切顺利,下次学校放假之前,我早已回到伦敦,她根本不会察觉我离开。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可能会去得更久一点,就像昨夜吉文斯小姐开门见山问我,我就承认了。正是这归期不定泄漏了在我心中究竟孰轻孰重,我相信詹妮弗马上会有自己的结论。不管她脸上表现得如何不在乎,我知道她会视我的决定为背叛。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并不容易解释。我只能说是从几年前开始——远在詹妮弗来以前——起先是一种隐约的感觉,不时浮上心头:我感觉有人不认可我,而且掩饰得相当勉强。说来奇怪,只要跟我认为最能欣赏我成就的人在一起,这种感觉往往就会浮现。比方在晚宴上,我跟某位政治人物或警界人物,甚至只是跟我的客户谈话,我总会突然觉得对方的握手怎么变冷漠了,相谈甚欢之际,对方怎么会唐突了几句,有时我以为对方会感激不尽,结果对方竟然只是礼貌地把我打发。起初这类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会回想自己是否曾无意得罪这个人;到后来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问题出在一般人看待我的方式。

我这里谈的事朦胧不清,极不容易举出例子,作为清楚的说明。不过我想,去年秋天我与埃克塞特来的警探有过一段奇怪的对谈,或许就是一例,地点是萨默塞特郡柯林村外一处幽暗的巷口。

那是我经手的调查里,最教人痛心的案件之一。我到达的时候,案发已经四天,他们在一条巷子里找到那些孩子的尸体,由于经常下雨,窄巷变成了泥河——想搜集相关证据变得难上加难。尽管如此,在我听见一位警探走近的脚步声之前,我已经对事发经过有了相当清楚的概念。

“这种事最让人不安。”我对走上前来的警探说。

“这让我反胃,班克斯先生,”警探说,“真是让我反胃。”

我本来蹲着细细察看围篱,现在站了起来,跟他面对面站着,小雨一直没停过。接着他说:

“您知道吗,先生,此时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木匠。我父亲就希望我做木匠。我真希望做个木匠,先生。经历了今天这个案子,我真希望如此。”

“真是惨,没错。不过我们也别气馁。我们得让正义得以伸张。”

他哀怨地摇摇头,接着说:“我是过来问问,您对案情有没有什么看法。因为,您知道的……”他抬头看看头上滴着水的树枝,然后勉为其难地继续说道:“您知道,我自己的调查让我得出了某个结论。我很厌恶这样的结论,不太想去碰它。”

我沉重地看着他点点头。“您的结论恐怕没错,”我严肃地说,“四天前,案情看起来已经惨绝人寰。不过再看过一回,真相只怕更加骇人听闻。”

“怎么会这样呢,先生?”警探脸色苍白如纸,“怎么会有这种事?尽管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探员,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种……”他说不下去,转身背对着我。

“很不幸的是,我看不出有别的可能,”我平静地说,“事情的确令人震惊。我们似乎正俯瞰着黑暗的深渊。”

“如果是什么路过的疯子,我还能接受。不过,这……我想到都觉得恶心。”

“您不得不接受,”我说,“我们必须接受事实。因为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您确定,先生?”

“我确定。”

他凝望的眼神越过邻近田野,落在远处的一排村舍。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说,“我可以体会您会因此气馁。不过容我直言,还好您没有听从令尊的建议。因为像您这样的人才,警探先生,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职责就是打击坏人,我们……该怎么说好呢?我们就像系住百叶窗叶片的细绳。一旦我们系得不牢靠,一切都会分崩离析。您背负的责任可是相当重大啊,警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