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信(第6/23页)

弄了半天,原来是这回事啊,亚纪有点怅然若失。雅人想结婚的对象似乎已经出现,这个上次回家时孝子就已提过。比亚纪小一岁的雅人已经二十八岁了,所以不管哪天宣称要结婚都不足为奇。亚纪与他算是从小感情就不错的姐弟,但彼此都有工作后,来往已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尤其是雅人任职报社,直到两年前有整整四年时间都待在岩手和山梨的分社,一年能够见上一两面已经算是很好了。现在他调回总社,在社会组跑了一年警视厅 新闻后,从今年起总算如愿以偿地成为艺文组记者。不过每天好像还是一样忙于工作,记得和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中元节时。

“那倒是无所谓,不过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是雅人的选择我都不会有意见。”

“这话是没错啦,不过他以前从来没把女朋友带回家过,所以我想他这次应该是认真的。我们如果没有全家出席欢迎人家那就太失礼了。”

“那倒是。”

亚纪也同意。

“对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妈你上次不是说你也不清楚。”

“好像是雅人采访时偶然认识的人。他说是去采访庆应大学的儿童心理学教授时,在那位教授的研究室遇见的。那个女孩好像也在研究儿童心理。”

“多大年纪?”

“听说是二十四。”

听到是二十四岁,不知为何,亚纪的脑海忽然浮现大坪亚理沙的脸孔。

“那就是研究生喽。这样等于是雅人的学妹,说不定是意外的绝配。”

“既然是那孩子选中的人,我想一定如你所言是个好女孩吧。”

未来的学者吗?亚纪在内心说道。她觉得这果然很像雅人会做的选择。

和事事明快果断的亚纪比起来,严格说来,雅人从小算是个沉默内向的少年。这点和担任国文教师多年、目前在墨田区的都立高中当校长的父亲四郎很像。雅人的个性低调而平实,从小就拥有过人的专注力。他就职时,本来还有点担心报社那种猥杂的环境或许不合他的性子,没想到他的工作表现意外稳健,现在已如愿调到艺文组,可见雅人的那套方式还是很管用吧。至于亚纪,似乎也同样遗传到担任英文教师、大学时代有过一年留美经验的母亲孝子的个性。她的好奇心旺盛,相对的,也多少有点三分钟热度。孝子在亚纪小学三年级时辞去工作走入家庭,一方面也可能是为了专心教育两个孩子,但亚纪长大之后渐渐明白,部分原因也是孝子天生厌倦一成不变的脾性所致。

原本雅人自己在毕业时也曾十分犹豫是否该继续念研究所。他的专业是近代日本文学,大学和他那个女友一样念的是庆应大学。早稻田毕业的亚纪实在难以想象,庆应校友对母校的深厚感情是那样非比寻常。雅人也不例外。现在遇上校友而且是在母校邂逅,说不定正是雅人内心受她吸引的重大原因。

“对方叫什么名字?”

亚纪忽然想到忘记问重点。

“听说叫作加藤沙织。加藤就是常见的加藤,沙织是三点水一个少的沙,编织的织。”

亚纪将“加藤沙织”这四个字烙印在脑海,兀自想象一名线条纤细安静伫立的女子。虽然只知其名不知长相,但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孩与雅人是天作之合。二人一定会发展到结婚吧,这个想法涌上心头,那是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明了直觉。同时,在如此确信的刹那,亚纪在内心深处忽然感到,这段婚姻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这虽然也只是一种直觉,但这次却伴随某种难以言喻的莫名悲哀。这绝不是说二人的感情会破裂,而是正因为婚姻幸福反而令二人步向悲哀的结局,类似这样的预感倏然掠过她的心头一隅。

太荒谬了,亚纪打消那种莫名其妙的想象。

“那么,她如果和雅人结婚就变成冬木沙织了。”

她像要弥补似的如此脱口而出。

“对呀。”

孝子语气有点懒懒地附和。

“妈你怎么了?捧在手心拉扯长大的儿子要被人抢走了,做母亲的还是会有点舍不得?”

“才没那回事。”

孝子一笑置之。

“只要雅人能得到幸福,我毫无异议。”孝子说。

听着那小小的笑声,亚纪蓦然感到,母亲该不会也怀抱着自己刚才感到的那种莫名所以的危惧吧。

亚纪这时自觉今天的自己好像有点不正常。弟弟的女友与大坪亚理沙同年,再仔细一想沙织的沙也是亚理沙的沙。加藤这个姓氏多少也和佐藤康的佐藤有点类似。的确,亚理沙婚后就会变成佐藤亚理沙。她的丈夫康过去曾是自己的恋人,而被康邀约的自己,即将与他见面。

她感到人心真是奇妙。弟弟的婚事与康的婚事根本毫不相干,却在脑中如此无意义地错综交汇,甚至在心中唤起不祥之感。然而,这种毫无根据的思考断片,就像片片雪花坠地之后失去形状,只不过是转瞬间的消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