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年 失踪的孩子 -82-

我在盛夏时换了房子,是安东尼奥帮我搬的家。他找了一些强壮的男人,把塔索路上的房子腾空,把东西都搬到城区的房子里。新房子光线很暗,即使把房间重新刷过,也没能让它明亮起来。我现在的想法和刚回那不勒斯时的想法完全相反,这样的生活环境没有让我不悦,对于我来说:从旧楼窗户里透进来的黯淡的光,让我想起了童年的生活,我感觉很温馨。但黛黛和艾尔莎抗议了很长时间,她们是在佛罗伦萨、热内亚,还有塔索街上那些宽敞明亮的房子里长大的,她们马上就开始抗议地上坑洼不平的地砖,又小又黑的洗手间,大路上的喧嚣。她们后来接受了现实,那是因为住在这里也有很多好处:每天见到莉娜阿姨,学校很近,可以不用很早起床去学校,自己去学校,不用人送,可以在外面街上和院子里待很久。

我马上就重新融入城区。我给艾尔莎注册了我之前读的小学,让黛黛就读我之前读过的初中。我跟所有人都重新建立起了联系,老的少的,只要他们还记得我。我和阿方索、艾达、皮诺奇娅、卡门还有她的家人一起庆祝我搬回来的决定。我有些担心彼得罗的反应,自然,他对于我的这个选择很不满意,他跟我明确说了他的看法。他打电话对我说:

“你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则,让我们的女儿在一个你逃离了的地方长大?”

“我不会让她们在这里长大。”

“但你在那里租了房子,你给她们注册了那里的学校,你没有想过她们应该过更好的生活。”

“我要完成一本书,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能写出来。”

“你可以让她们和我一起生活啊。”

“你也会让伊玛和你在一起生活吗?她们都是我的女儿,我不想让伊玛和她的两个姐姐分开。”

他平静下来了。他很高兴我离开了尼诺,所以很快就原谅了我搬家的事情。他说:“你好好写东西,我相信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我望着大路上来来往往的卡车,它们发出巨大的声响,扬起阵阵灰尘。我在小花园里散步,看到到处都是针管。我进到空荡荡、被人们忽视的教堂。我走在已经关闭了的教区电影院门口,各个党派的支部办公室也好像被遗弃的洞穴,我感到阵阵悲伤。我听着男人、女人和孩子在房子里叫喊,尤其是晚上,让我感到害怕的是家庭内部的冲突,邻居之间的敌意,人们一言不合就动手,还有男孩帮派之间的斗争。去药店时,我会想到吉诺,看到他被杀死的地方,我觉得毛骨悚然,我会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地方,我对他的父母感到同情,他们依然站在深色的柜台后面,腰更弯、背更驼了,头发和他们的白大褂一样白,说话还是那么客气。我想,这就是我从小面对的一切,我倒要看看,现在我还能不能掌控。

“你是怎么决定回来的?”我搬到城区之后,有一天莉拉问我。也许她期待我说一些念旧的话,或者说一些对她之前的选择表示肯定的话,比如说:你选择留在这里是对的,现在我明白了,去世上闯荡也没什么用。但我回答说:

“这是一个尝试。”

“什么尝试?”

当时我们在她的办公室里,蒂娜在她跟前,伊玛在自己转悠。我对她说:

“尝试把一切重新组合起来。你能完整地生活在这里,但我不行,我感觉自己的生活支离破碎。”

她看起来很不赞同。

“莱农,别想着这些实验,否则你会失望,又会离开。我也是支离破碎的,我父亲的修鞋铺子距离我办公室只有几米远,但我感觉我们就像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

我故作轻松地说:

“不要让我泄气,我的职业就是通过语言把一件事情和另一件事情粘合起来,最后所有一切应该前后连贯,虽然事实上它们并不连贯。”

“假如不存在连贯性,为什么要假装呢?”

“就是把事情厘清。你记不记得我让你看的那本小说?你说不喜欢的那本。我想把我所知道的那不勒斯和我在比萨、佛罗伦萨和米兰学到的东西结合起来。现在我把这本书给了出版社,他们觉得这本书很好,决定出版了。”

她眯起眼睛,轻声说:

“我已经跟你说了,我什么都不懂。”

我感觉到我伤害她了,我说那番话,就好像毫不客气地对她说:假如你不能把鞋子和计算机的故事放在一起,这就意味着你做不到,你没有必要的工具。我后来很仓促地说了一句:“你看吧,你的判断是对的,这本书不会有人买的。”我列举了这本书在我眼里的一系列缺陷,就是在出版前要修订或者决定保留的地方。但她却绕开了这个话题,开始说起了电脑,她说这些就好像为了占上风,就好像要强调: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她给几个孩子说:“你们要不要看恩佐刚买的新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