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爷为什么逃入了那个新世界

邻居女孩变身一个女人,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身体就变了样。女孩一下子成了美丽的女人,身材苗条、妖娆,这样看来玛利亚完全不用为这个全新的身体害臊。走在街上或者站在面包房里,玛利亚会主动去寻找男人的目光,很清楚嘴巴微微张开、嘴唇微微分离时能产生怎样的效应。也许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组合了,既高雅,又调皮。

太爷爷在门阶上看见玛利亚,就立刻瞥向别处。他有些害怕,光是那头披肩卷发发出的亮光就能扰乱他的心跳。两人没说话,可是太爷爷的右手很想念她的左手,那只他牵了一整个夏天的手。

我是在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住的房子里长大的,房子就在村口,那时的村子和现在的差不多大。大多数房子的墙都很厚,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只是现在村子里的人少了,不仅仅是家里,就连街上也少了几丝生机。跟我同辈的人都搬走了,住进了大城市里。每年秋天,当卖冰激凌的季节过去时,弟弟都会跟妻子回到山里,他算是个特例了。维纳斯渐渐变成了一个老人村,一个越走越空的村子。

太爷爷年轻那会儿,梦想着冰激凌的时候,维纳斯村里住着许多农民和手工匠人。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拿着箱子,去大洋彼岸寻找新的生活,不过真正的移民浪潮还没有到来。那时,人们住在出生地,死在出生地。家庭不断扩大,而不是不断缩小或者分立。卢卡和我都有自己的房间,就在那座房子里,曾经住了太爷爷一家八口人。太爷爷是家里最年长的儿子,他的奶奶是家里年纪最大的,七十多岁了。家里挤得满满的,充满了人和锅子的声音。

秋天来了,父亲叫来了儿子,说:“我给你找了个活儿,布鲁诺需要帮手。”

太爷爷两眼放起光来。布鲁诺是个木匠,每年都会去维也纳卖炒栗子。那一条条满是雄伟建筑的美丽的大街都弥漫着炒栗子的味道。这种强烈的香味是属于过往的冬天的味道。人们闻着香味纷纷前来,就跟无法抵挡报警器的响声一样,停下脚步,美美地品尝装在纸袋里的栗子,根本没人注意到发黑的指尖。然而,维也纳也是那个从铜罐子里卖冰激凌的城市。

那天下午,布鲁诺来到家里,看了看太爷爷的肩膀,他们得去搬一个大铁锅,好用来炒栗子。

“不错。”布鲁诺拍着太爷爷的背说,就跟在买一头奶牛似的。太爷爷发现母亲在看自己,一副骄傲的神情,不过什么也没说。她不想让太爷爷走,想让他在自己身边再多留一会儿。是她亲手把太爷爷带大的,每当太爷爷害怕的时候,母亲就会摸摸他的脑袋。母亲觉得自己的儿子很帅,特别帅,很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他,就跟从前每天在他耳边轻声说他有多完美一样。

跟大多数人一样,两人徒步出发。那时的距离比现在远,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需要好几个星期的时间。去维也纳要走上三个星期,锅子很沉,两人互相换着背。最开始的几天布鲁诺背着锅子,走了好远。他宛如一个巨人,力大无比。一路上在农家过夜,农民们的脸都红红的,牙齿都蛀了。有时候奶牛就睡在他们身边。日出前,用山里冰凉的水洗洗漱漱,就准备出发了。

一个星期后,太爷爷就觉得没那么吃力了,到了最后一个星期锅子好像变轻了,其实是肌肉结实了。一开始,太爷爷以为背着一口大铁锅一路走到维也纳是不可能的。可到了最后他像一头公牛似的扛着那口锅走进了那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

他们在人民公园的转角处卖栗子,离著名的兰曼咖啡不远,许多艺术家和政治家喜欢聚集到那里,弗洛伊德也常去那里喝咖啡。只用了一天,太爷爷就学会了炒栗子,不是很难,最重要的是不要把栗子炒焦了,也不要碰到铁锅烫着自己。第二天,布鲁诺拿出一个去年保留下来的炉子。就这样,整个街区充满了炒栗子的香味,住在附近和逛街的人被纷纷吸引过来。人们朝太爷爷走过去,手忙脚乱地等待着自己的那份栗子。这是一个神奇的瞬间,只见那棕色的壳儿开了口,甜甜的香味扑鼻而来,宛如一个藏着黄色琥珀的贝壳。只见人们吹着手上的栗子,一边吃,一边走远。

下雪了,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了女孩子们的毛线帽上。小孩子们坐在雪橇上,爸爸妈妈们拉着雪橇往前走。去年冬天太爷爷跟玛利亚一起坐在雪橇上,从小山丘上滑了下去。两人从雪橇上摔了下去,一只脚深深地陷入了雪里,他的嘴巴在她那红彤彤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那时的他们还只是孩子,邻居男孩和邻居女孩。接着两人又飞快地奔向已经滑到山下的雪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