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寻羊冒险记Ⅲ 2. 十二瀑镇的进一步衰落和羊们(第5/5页)

对方比我矮五至六厘米,但身材魁梧。年纪四十五六,又短又硬的头发宛如发刷一般直直竖起。他把工作手套像扯掉皮肤似的从手指上拉下,在胸上“啪啪”拍打两下,塞进带补丁的裤袋里。看上去,他与其说是绵羊饲养员,莫如说更像个下级军官。

“对了,是想问什么吧?”

“是的。”

“问好了!”

“这个工作干很长时间了吧?”

“十年。”对方说,“说长就长,说不长就不长。不过关于羊可是无所不知。以前在自卫队来着。”

他把毛巾缠在脖子上仰首望天。

“冬天也一直在这里?”

“算是吧,”他说,“就算是的。”他清了清嗓子,“没地方可去,再说冬天也有不少杂活儿。这一带积雪差不多两米深,离开不管的话,屋顶塌下来羊就全成肉饼了。要喂料,又要清扫牧舍,各种各样的事。”

“一到夏天,就赶一半羊到山上去,是吧?”

“不错。”

“赶羊不好走吧?”

“简单得很!很早以前的人就一直那样干过来的。牧羊人在牧场安顿下来不过是近来的事。那以前是一年到头领着羊四处走动。十六世纪西班牙全国到处布满了只有牧羊人才能走的路,连国王都不得进去。”对方往地上吐了口痰,用工作鞋底碾开。“总之只要不受到惊吓,羊是很老实的动物,只是不声不响地跟在狗屁股后面。”

我从衣袋摸出鼠寄的照片,递给对方:“这就是山上的牧场吧?”

“对。”他说,“没错儿,羊也是我们的。”

“你看这个怎么样?”我用圆珠笔尖点着背部带星纹的那只敦敦实实的羊问。

对方瞪视了一会照片:“不对头,这不是我们的羊。可是奇怪呀,不可能有这样的混进来。四周用铁丝网围着,每天早晚我都一只只清点一遍,再说有莫名其妙的进来,狗会发觉的,羊也会骚动。何况,有生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个种类的羊。”

“今年五月赶羊上山到回来期间,没发生什么怪事?”

“什么也没发生。”对方说,“平安无事。”

“夏天就你一个人在山上吧?”

“不是我一个。镇上的职员隔两天就来一次,当官的有时也来视察。每周有一天我下山到镇里去,羊由另一个人替我照看。因为必须补充食品和杂货一类的东西。”

“那么说,你并不是一个人一直闷在山上不动了?”

“那自然。只要不下雪,开吉普车用不上一个半小时就到牧场,和散步差不多。当然,一旦下雪,车开不了,那可真叫猫冬了。”

“现在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吧?”

“除了别墅主人。”

“别墅主人?听说别墅一直没有使用……”

管理人把烟扔在地上,抬脚踩死。“过去一直没有使用,现在有人使用。想用随时都可以用。房屋维修我向来很尽心,电也好煤气也好电话也好,马上可以使用,窗户玻璃一块也没打破。”

“镇公所的人说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些家伙不知道的多着哩!我个人——与镇上的工作无关——一直受雇于别墅主人。多余的事跟谁也不讲,人家不让我讲。”

他从工作服口袋掏烟,烟盒空了。我把吸剩半盒的“百灵鸟”附加一张万元钞票递过去。他注视片刻,接过抽一支叼在嘴上,剩下的揣进胸袋。“不好意思!”

“别墅主人什么时候来的呢?”

“春天。雪还没开始化——三月份吧。怕是有五年没来了,不晓得干嘛到现在才来。不过,那是人家的自由,用不着我多嘴多舌。既然叫我别讲给任何人听,想必自有情由。反正那以后就一直在山上。食物煤油等等由我悄悄买好,用吉普一点点送上去。有那么多储备,再用一年都用不完。”

“那个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没留胡子吧?”

“嗯,”管理员说,“正是。”

“得得!”照片都不必给他看。


  1. [18] 花楸树:一种蔷薇科落叶乔木,秋天叶子变为红色。​​​​​​​​​
  2. [19] 一枝黄花:一种菊科植物,顶部为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