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6页)

“人们都这么说,”她答道,“可是弄来弄去,只有我的孩子关在监狱里。”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攥在手里的手帕打开,从里面拿出几张被汗水浸湿的票子,一共是八个比索。她把钱交给本哈民先生。

“我就剩这点钱了。”

本哈民先生瞟了一眼,耸了耸肩,拿起钞票,放在桌子上。“我明知道这是白耽误工夫,”他说,“好吧,我给您写,无非是向上帝表示一下我的为人有多么固执。”那个女人默默地表示感谢,又啜泣起来。

“无论如何,”本哈民先生劝她说,“您得求镇长开开恩,准许您去探望一下孩子,劝劝他把知道的事说出来。除此之外,这张状子简直起不了任何作用。”

佩佩·阿马多的母亲用毛巾擦了擦鼻子,然后把毛巾包在脑袋上,走出店铺,连头也没回一下。

本哈民先生一觉睡到四点钟,到院子里洗脸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许多小虫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他换上衣服,梳了梳那几根稀稀落落的头发,然后到邮电局去,买了一张正式的公文纸。

本哈民先生正要回到店里写状子,忽然觉得镇上好像出了什么事。远处传来叫喊声。几个年轻人从他身边跑过去。他忙向他们打听,小伙子们一边跑一边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又回到邮电局,退还了公文纸。

“用不着了,”他说,“他们刚把佩佩·阿马多处决了。”

镇长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一手拿着皮带,另一只手系着军衣扣子,腾腾两下跳下了住所的楼梯,看看天色,弄不清是什么时候。不管有事没事,他总要到警察局去一趟。

一路走来,各家的窗子都关得挺严实。走到街中心时,只见迎面跑过来一个女人,两臂朝左右伸开。几只蚊子在清新的空气中飞来飞去。镇长还没有弄清出了什么事,掏出手枪撒腿就跑。

一群妇女正要强行闯进警察局的大门。几个男人拦着,不让她们进去。镇长三拳两脚推开人群,背靠住大门,枪口对准大家。

“谁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毙了他。”

从里边顶住门的那名警察打开大门,端起上了膛的步枪,吹起警哨。另外两名警察跑到阳台上,朝天放了几枪。人群立即朝大街的两头散开了。这时候,那个女人像只狗似的嗷嗷叫着出现在大街拐角处。镇长一下子认出了是佩佩·阿马多的母亲。于是,他连忙跳了一下,躲进警察局里,从楼梯上命令门口那名警察说:

“看住这个女人!”

警察局里像死一般沉寂。其实,究竟出了什么事,镇长并不清楚。他把堵在牢房门口的警察拽开,才看见佩佩·阿马多。阿马多趴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两手夹在大腿中间,脸色煞白,但身上没有血迹。

镇长看了看,确实没有伤痕,他把尸体仰面朝天放好,把死者的衬衣下摆塞进裤子里,系好裤扣,最后又给他系上皮带。

镇长站起来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他站在警察对面,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情。

“谁干的?”

“大伙儿,”那个黄头发大个子说,“他想逃跑。”

镇长心事重重地看看他,一时间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说。“你这套瞎话,谁也不会相信。”说着,镇长朝大个子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把枪给我。”

警察解下枪带,交给镇长。镇长取出两颗打过的弹壳,换上两发新子弹,把废弹壳放进衣兜里,然后把枪交给另一名警察。黄头发大个子(从近处看,他的脸上还有一股孩子气)被带到旁边的那间牢房里。走进牢房,他把衣服全部脱掉,交给镇长。这些事做得不慌不忙,仿佛举行什么庆典似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后,镇长亲自关上死鬼佩佩·阿马多的牢房门,走到院子的平台上。卡米查埃尔先生还在板凳上坐着。

卡米查埃尔先生被带到办公室,镇长请他坐下,他没有搭腔。他站在办公桌前面,衣服又是湿漉漉的。镇长问他看没看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他几乎连头也没有动一动。

“好吧,”镇长说,“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考虑一下怎么处理。不管怎么说吧,”他继续道,“你要记住,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你已经卷进来了。”

卡米查埃尔先生还是愣怔怔地站在办公桌前面,衣服贴在身上,皮肤开始发肿,好像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似的。镇长又等了一会儿,看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说,卡米查埃尔,你要识时务,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

他说话的时候,神态庄重,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但是,这些话似乎没在卡米查埃尔先生的脑海里掀起任何波澜。他站在办公桌前,身体肿胀,神情忧悒,一动也不动,等到大铁门关上之后,他还是这副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