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第四章(第2/5页)

他的脸痛苦至极。

此时在他身后,一个快乐而响亮的声音传来:“不得不说她很漂亮。”

伯纳德暗暗吃惊,四处去看,原来是贝尼托·胡佛,他那胖乎乎的红脸正热情洋溢地看着他,带着极大的真诚。贝尼托的老好人性格是很出名的,大家传说即使一点都不碰索玛,他也能过一辈子。别人因埋怨、发脾气需要放假,在他却从来感觉不到一丝这样的苦恼。贝尼托所见的世界永远是阳光灿烂的。

“而且很丰满,绝对的!”然后他变了声调,说道:“可是,我得说,你看起来却很忧郁,看来你需要吃一克索玛。”他手插进裤子右口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药瓶,“一立方厘米的药量可以治好十次情绪低沉……可是,喂,听我说!”

但伯纳德突然转身,飞快跑开。

贝尼托目视他离开,摇着头,心想,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断定,传说是真的,这个可怜的家伙在胚胎瓶中时,他的血液替代品中一定掺入过酒精,从此,这家伙的脑子就坏了。

他收好索玛药瓶,又掏出一包性激素口香糖,塞进口中。腮帮子鼓鼓的,他缓缓走向飞机库,一边咀嚼着。

亨利·福斯特的飞机轮胎已经解锁,当列宁娜进来时,他已经坐在驾驶舱里等着她了。

“迟到四分钟。”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列宁娜爬进来,坐到他旁边。发动机点火,他的直升机开始启动,笔直地升入半空。亨利加快了速度,推进器轰鸣起来,开始仿佛大黄蜂尖锐的飞翔,然后降低声音,变成黄蜂的飞鸣,最后变成蚊子哼哼那样的低音。速度计上显示,他们正以每分钟两公里的速度迅速上升。伦敦城在他们脚下消失不见。几秒钟之后,“伦敦孵化场及驯化中心”那幢巨大的建筑,与其桌子一样平整的楼顶,已然变小,不比一床蘑菇大,像从公园、花园的深绿中催发出来的一般,呈现不同的几何形状。

其中有一朵仿佛木耳,茎瘦而长,苗条至极,乃是碳化T塔,直刺天空,顶着一张闪闪发亮的水泥圆盘。

在他们头顶上方,大片大片饱满的云朵懒洋洋地躺在蓝天之上,譬如健儿那强大的体魄,只是有些缥缈罢了。突然,从其中一朵云里掉下一个小小的绯红的昆虫,越坠落越嗡嗡叫。

“那是瑞德火箭,”亨利说,“从纽约发射,刚到伦敦。”他看了下自己的手表,“不过晚点了七分钟,”他摇摇头说,“大西洋航线的服务,实在太不像话,总是晚点。”

脚松开油门,直升机螺旋桨叶子的鸣叫声立刻降了一个半八度,仿佛从黄蜂、大黄蜂的呜呜声变化为小蜜蜂、金龟子、鹿角虫的哼哼声。飞机向上的冲劲舒缓下来,一刻钟之后,飞机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亨利推了一个操作杆,只听到咔哒一声,然后有雾气出现,起初旋转很慢,然后越来越快,直到他们眼前一片雾气,做圆形的旋转,而他们前面的推进器也开始旋转。水平速度的风在飞机悬停的时候哓哓鸣叫,更加尖利。亨利盯着转速计看,当指针指到一千二百的刻度时,他松开了直升机的螺杆,此时飞机仍然有足够的动能继续飞行。

列宁娜透过窗户,看着她脚下的土地。他们现在在方圆六公里的公园上方盘旋,此公园将伦敦核心区与外围第一圈卫星镇隔开。从上往下看,这片绿色中皆是缩微的生命,有如虫子一般。在树木之间,一个个离心球比赛用塔鳞次栉比,微微闪光。靠着谢菲尔德公园区,两千名副β族人正进行黎曼曲面[4]网球混合双打比赛。从诺丁山到威尔斯登的大路两边,各排列着一长列扶梯墙手球[5]运动场。在伊宁露天体育场,正举行δ族人的体操比赛,同时还有一场集体大合唱。

“卡其色太丑陋了。”列宁娜评论说,这是她这个种姓睡眠教材中的教条之一。

洪斯洛感官电影制片厂占地七点五公顷,旁边的伟西路正在施工,一片黑色、卡其色的劳动大军正忙于对路面进行玻璃化处理。飞机低飞时,他们见到一架巨型的可移动坩埚正处于工作状态,融化的石头发出耀眼的炽热之光,流淌到路面上,石棉辊碾来碾去,在一辆绝缘洒水车的尾部,蒸汽升腾,譬如一朵朵白云。

在宾福特,电视公司的厂房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型的市镇。

“看,他们一定是正在换班。”列宁娜说。

比如蚜虫和蚂蚁,身着叶绿色的γ族姑娘们,和黑衣的ε族人(等于半个白痴)正围着大门,或者正在排队上单轨电车。衣装桑葚色的副β族人员在人群中来往巡查。电视公司主楼的天台上,直升机起起落落,一片繁忙景象。

“哎呀,幸亏我不是γ族人。”列宁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