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飞(第2/3页)

多米尼克不假思索地跟着她上了楼,这让她多少有些吃惊。上到三楼时,他甚至追上她,跑到了她的前面,当她在自己房门前止步时,他已经超前了半层楼。她叫他下来,可他突然不愿意一个人下楼了,她只得上去牵着他的手一起下楼。

他站在房间走廊里,耐心地让她为自己脱下潮湿的鞋子和外套。她问他饿不饿,他点点头。她走进厨房,查看冰箱里还有些什么,然后煮了面条和即食酱汁。她一边吃,一边翻阅在有轨电车里拿的免费报纸。多米尼克吃相贪婪,用两只手抓着面条往嘴里塞,她让他用叉子,他说不会。“在托儿所里你不是会的吗?”她说。他于是装出不会用叉子的样子吃饭,当她再次训斥他时,他便胡搅蛮缠起来。“别装傻了。”安格莉卡说。多米尼克猛地推开自己的碟子,玻璃杯被碰倒了,水洒了一桌子,还弄湿了报纸。“你就不能小心点吗?”安格莉卡生气地说,站起身去取抹布。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家又难看,又不舒适,难怪本诺不愿意来她这儿。她不禁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父母的家,那栋温馨的老房子,她曾经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奈何得了那栋房子,好像它一直在,而且永远会在那儿保护她,为她提供避难之所似的。几年前,当父母亲说要卖掉房子,搬到一套公寓房里去的时候,她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母亲说,父亲的腿脚不行了,他们一天天见老,花园的活太多,打理不过来,况且他们两个人也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房子。安格莉卡没吱声。父母搬家时请了一家搬家公司。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能力也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这样的家。她觉得自己缺少信心,缺少安全感和爱。

饭还没吃完,安格莉卡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我。”本诺在走廊里喊道。他走进客厅,停下脚步,说:“嘿,这是谁呀?”安格莉卡告诉他多米尼克为什么在这儿。“这小家伙睡我们床上?”本诺一边说,一边咧嘴笑了,“那我现在就可以回家了。”安格莉卡说,这一定是阴差阳错。“忘了接自己的孩子,这叫阴差阳错?”本诺说。他走到两人跟前,在餐桌边坐下。多米尼克睁大着眼睛望着他,本诺也张大眼睛模仿男孩惊讶的样子,说:“他们可能飞走了,你的爸爸妈妈可能飞走了。”还学小鸟拍动自己的胳膊。多米尼克一声不吭。本诺问:“还有吃的吗?”“我以为你已经吃过了。”“胡乱吃的。”本诺说。安格莉卡说可以给他煮点面条,“你还要吗?”她问多米尼克。他点点头。

十分钟后,她端着面条回到客厅,本诺和多米尼克已经一前一后地坐在被他们挪到地上的沙发靠垫上。多米尼克坐在本诺的身后,抱住他的腰,本诺弯着身子前后左右摇晃,嘴里还一边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多米尼克欢快地笑着,跟着本诺一起前仰后合。“我们飞。”本诺说。

安格莉卡把面条放到桌上,摆好盘子和餐具。“来,”她说,“饭要凉了。”她又不由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那句她曾经听过无数遍,现在才似乎真正明白它的含义的话。本诺站起身,张开双臂,继续做出飞的样子,驶向桌子,多米尼克抓着他的皮带,被拖带着,高兴得又蹦又跳。本诺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男孩,把他举起,放到椅子上,“现在吃饭,”他说,“飞机没油了。”

安格莉卡看着他俩吃。现在是多米尼克在模仿本诺,他把头低到盘子跟前,用叉子大把大把地往嘴里扒拉面条,还不时地瞟一眼本诺,安格莉卡也在观察男友。可他对这一切似乎毫无察觉。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她想。这或许就是他能跟孩子处得那么好的原因,他有几次来托儿所接她时,她就已经发现了。他让她觉得他的年龄甚至比多米尼克还要小。多米尼克像是能够察觉一切,他会思考,会提问,本诺从来不问什么,他来她这儿,让她给自己做饭,跟她睡觉,第二天早晨就走了。她不能想象他当父亲的样子。其实,来托儿所接孩子的那些男人大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父亲,他们像同玩伴那样同孩子交谈,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如果问他们一些正经一点的事儿,他们就只会耸耸肩,什么都不知道了。

“能来瓶啤酒吗?”本诺问,又问多米尼克,“你也要来一点吗?”“不了,”多米尼克不紧不慢地说,“大人才能喝啤酒。”

晚饭后,多米尼克还想玩飞行,可本诺说,飞机的发动机坏了,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安格莉卡开始收拾桌子。她给多米尼克拿了几件为侄子和侄女准备的玩具,然后坐到了本诺身边,他正在看侦探片。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