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3/17页)

瑞克如何获得平静,我永远无法知道,汤姆,但他的确做到了,一如往常只消一夜,我们每个人就无需再担心了,儿子,够每个人用,你老爸做到了。在新兴的繁荣热潮中,父子俩干起乡绅这一行。战争胜利的消息墨迹犹新,刚进入青春期的皮姆给自己买了一件哈洛德的深灰色西装,配上觊觎已久的长裤,一条黑领带和白硬领,全是记账赊来的。他就这样武装起自己,去面对赛芬顿·鲍伊所警告他的穿耳鱼钩。

与此同时,瑞克靠着无比纯熟的手法,在阿斯科特(Ascot,英国著名的赛马胜地)弄到一幢占地二十英亩有白色围墙的大庄园,还有一整排比海军上将行头更刺眼的斜纹呢西装,两只疯狂的红色长毛猎犬,一双遛狗穿的双色乡村鞋,一把拍摄肖像照时拿的十二口径伯尔迪猎枪,长达一英里的吧台供他用香槟和轮盘度过乡野之夜,还有一个TP的半身铜像端坐在门厅的石座上,就在瑞克自己尺寸更大的塑像旁。

一大群离乡背井的波兰人进驻当差,一个亮丽时髦的新姆妈穿着高跟鞋走过草地,斥责佣人,教皮姆卫生保健的要领与上流社会的口音。一辆宾利出现了,好几个星期没改装也没隐藏,尽管有一个心怀怨恨的波兰人想用水管从车窗的缝隙灌水进去,让瑞克隔天早上开门时尊严泡汤。

古德劳夫先生有了一套深红色的制服,和坐落在空地上的一栋小屋,欧利在那儿种了天竺葵,唱着《天皇》(英国剧作家吉尔伯特和苏利文合作创作的歌剧),还神经兮兮地粉刷厨房。家畜和一个货真价实的牧羊人构成了农场风光,因为瑞克成为纳税人,现在我已明了那是他与酒量英勇奋战的巅峰时刻:“真是他妈的可耻喔,麦斯。”他得意扬扬地对一个来听取赛马高见的马克斯韦尔,卡文迪胥少校说,“老天在上,如果不能尽情享受这些日子辛苦努力的成果,我们去打仗干吗呀?”

戴着染色单眼镜的少校说:“真的是干吗呀?”他把嘴抿得像一片冬青叶。而由衷赞同的皮姆斟满少校的酒杯。

仍然等待被送进学校的他,正经历一段默默无闻的时期,不断斟满任何东西。

在伦敦,宫廷占用了切斯特街一幢石柱擎天的德国领事馆,有一班随时汰旧换新的美女随侍在侧。穿着皮姆赛马服的赛马骑师挥舞马鞭,瑞克那些“天生输家”的照片,还有一张风云榜一一列举最新的“瑞克·皮姆与子”帝国永不陨落的公司,组成一面荣誉墙。这些名字永远铭刻在我心里,越来越不能抹去,因为我年复一年地在宣誓证词里加以否认,直至今日,我仍记得大部分名字。瑞克相信庆祝战争胜利最好的方式就是他一手为我们获取的:阿拉曼疾病与健康公司,军人与永久养老基金,敦刻尔克互助与大众公司,TP退伍军人联盟公司——所有的公司看起来都是无限公司,但事实上都只是伟大的瑞克·皮姆与子控股公司的卫星公司。而这家靠穷人奉献积沙成塔的控股公司,在法律上竟是有限公司,但这是后来才逐渐被揭露的真相。我去调查过,汤姆。我问过知情的律师。只要几百镑的资金就足以摆平一切。而且我们有账册,了不起吧!负责民事侵权的温菲尔德,负责保险的麦克吉里瓦瑞,负责衡平法的斯耐尔,还有某个在罗马的人,都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律师,他们永远在交手的第一时间消失无踪,然后在奋战成功之后第一个带着微笑归来。在切斯特街之外有好几家俱乐部,像藏身房一般散落在梅菲尔(Mayfair,伦敦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区)较僻静的角落里。

阿尔巴尼,伯灵顿,摄政王,皇家——比起恭迎我们人内的辉煌荣耀,这些名号还不算什么呢。

这些地方今天还在吗?不必浪费“公司”的经费,杰克,它们必定还在。但就算还在,那个已然沉湎于欢娱享乐而非严肃简朴的世界也已不复返。

他们不会在非法的赌房里让你非法下注。他们不会有穿低胸礼服的非法姆妈,保证让你一天心碎好几回。不会有我们喜爱的疯人帮成员满脸忧郁地倚在吧台前,一小时后却在摊子上逗得我们笑出泪来。也不会有骑师绕着对他们来说太高的撞球台疾走,一个角球一百镑,马格纳斯你怎么还没去学校,该死的球杆架在哪里?也没有穿着深红制服的古德劳夫先生站在外面,倚在宾利的方向盘上读《资本论》,等候载我们赶往下一场重要会议,会见一些运道不佳、急需神恩抚佑的绅士或淑女。

在俱乐部之外还有小酒馆:梅登黑德(Maidenhead,英格兰南部伯克群一城市)的“小吏”,布雷的“糖岛”,这里的“时钟”,那里的“山羊”,在某个地方的“钟声”,全都有银色的格架,银色的钢琴师,和吧台里银色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