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星期五,早晨六点钟

季娜伊达·安德烈耶芙娜没有躺下。她从伊戈尔·伊万诺维奇那里回来晚了,她看到给鲍勃奇卡留的晚饭没有动,于是明白了,他没有回过家。她看完了电视节目的结尾——体育和最新消息,披上了披肩,出来到了阳台上。有时候鲍勃和同伴们站在院子里的小亭子附近。但是那里没有人。

一点半时季娜伊达终于脱了衣服。她在卧室里的大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希望把注意力转移,集中精力在自己身上。她怀疑地摸了摸肚子和大腿上多余的部分,其实并不大。她仍然很漂亮并且不无自豪感地想道,世界上没有比女人的身体更和谐的东西了。季娜伊达现在吃得很少并且试遍了所有的饮食制,但是突然这不再见效了。还可以在非常时兴的尼古拉耶夫医生的医院试用饥饿疗法,听说,要见到他是不可能的。当然,伊戈尔一下子就会给她安排好的。但是她觉着饥饿疗法对自己本人是残忍的。要知道只有不穿衣服时才看得出来,而当她穿紧衣服时——绝对看不出来!

她用手指稍稍托起了乳房,这是伊戈尔尤其引以为自豪的对象,但是现在只有在法国乳罩中才能保持形状。乳房变了形是因为这个不务正业的鲍勃奇卡,看来他总是不会回来过夜并且连电话也不会打。季娜伊达·安德烈耶芙娜穿上了满是花边的英国丝绸睡衣,在宽大的芬兰床的自己那一半上躺了下来。她又在《小说半月刊》上稍微看了会儿某篇胡说八道的小说,熄了灯,然后,指望听到鲍勃的脚步声,她打起盹来。

吵醒她的是伊戈尔·伊万诺维奇那边床头柜上的电话。“到底来电话了!”她马上醒来后想道。“他身上有做儿子的义务。可现在到底几点了?”她喜爱的金表——母亲送的结婚礼物——上是六点十分。她拿起了听筒。

“请鲍里斯·马卡尔采夫的父亲接电话。”一个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说道。

“他不在。”

“他在哪里?”

“他在医院,难道您不知道?什么事?”

“您是他什么人?”

“妻子。”

“您是鲍里斯·伊戈列维奇·马卡尔采夫的母亲?”

“是的。他出什么事了吗?”

“我是乌杰林大尉,莫斯科刑事侦查局高级探员。您儿子马卡尔采夫·鲍里斯·伊戈列维奇夜间在库图佐夫大街上,醉酒状态下撞倒了两个行人。一个人当场死亡,另一个人在医院死亡。”

“鲍利亚呢?”她问道,不大明白她听到的话。“他怎么样?”

“他倒是平安无事,在我们的预押室好好睡着呢。”

“什么什么?”

“在羁押室。”

“谢谢您打来电话。我现在就来把他领走!”季娜伊达·安德烈耶芙娜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好像她事先对这个事情有准备似的。

“领走?……不行……要进行侦查……”

“侦查?请问……”她中断了话头,她明白,重要的是保持尊严,不要表现出你害怕了。说到底,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不能违背你的意愿把你的孩子怎么样。但是她想尽快知道,这一切可能意味着什么,要与什么作斗争。所以她把话说完了。“请问,这事怎么样,严重吗?”

“根据刑法第211条处十年以下剥夺自由,加上加重罪过的情节,再加上五年。但这由法庭决定。”

“法庭?”

“那您以为呢?您现在可以来看他吗?请带上身份证。记下我的姓了吗?乌——杰——林……”

没从床上起来,季娜伊达·安德烈耶芙娜环顾了一眼卧室,好像第一次到了这里一样。十五年以下?给鲍连卡?!什么胡说八道的!他还会对自己的话后悔的,这个乌杰林大尉,他会后悔威胁过我……伊戈尔,故意作对似的,在医院。要是他在,就会给需要的地方打电话并立刻解决好一切的。好吧,我自己去。季娜伊达·安德烈耶芙娜用手指捂住了嘴,试图集中精力,然后转过身来并翻了翻放在伊戈尔·伊万诺维奇床头柜上的电话本。她给调度室打了电话,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回答她,冷漠地说道:

“给马卡尔采夫·伊戈尔·伊万内奇的妻子派车?”

“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

“好的。”声音回答道。

听到了停车声和短促的喇叭声。季娜伊达站起身来并开始迅速穿衣服,把抽屉里不合适的衣服扔到地板上。她梳好了头发,没有照镜子,走到了厨房里,犹豫了一阵,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罐黑鱼子酱和红鱼子酱,她留着这些东西是为了塞到女卫生员们的兜里。现在鱼子酱可能派得上用场。她想到,会用得上钱。但是家里的钱不多,而早晨七点之前储蓄所不开门。她穿上皮靴、毛皮大衣,戴上皮帽子,这顶帽子让她显得年轻并且很合适,然后把住宅的三把锁都锁上,她想叫电梯,但是电梯忙着。她神经质地敲着门,催促坐电梯的人。电梯在她那一层停了下来,廖沙·德沃叶尼诺夫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