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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她反思了毕业之后的生活:生活就像单细胞一样简单,黯淡无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完了就是人生,毫无特性可言。大学的4年像日历一样翻过,唯一有些记忆的就是新年、复活节、万圣节和劳动节这样特殊的日子。在布林莫尔的4年,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在她并不是一无所获。可是,她总觉得这4年的大学生活不那么真实,都虚度了。

光阴就这样蹉跎了。那段在吉布斯维尔教会学校教意大利小孩和黑人小孩的日子,在她看来只是例行公事,她并不喜欢,因为在吉布斯维尔,每个青少年联合会的成员都必须这样做。她缺乏沉稳和自信,不能在孩子们中树立起威信,也并不适合当老师。她甚至喜欢过两三个教区的孩子,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些她深爱的孩子并不像其他教区的孩子,他们更像是住在兰特尼格街上她朋友的孩子——除了那个脸蛋红扑扑的爱尔兰小孩,她知道放掉她轮胎的就是他,把她的帽子藏起来的也是他。他不像那些马屁精小鬼一样叫她沃克老师或者卡罗琳老师。他才11岁——而教会学校的最低入学年龄是12岁——但是却有一张比实际年龄大出20岁的老成的脸。她对他又爱又恨。他不搞怪时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的样子让卡罗琳有些心慌。在家时,每当想起他,卡罗琳就告诉自己说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以后会很有出息的。他虽然调皮捣蛋,但是还有救……这些就是她当时仅有的一些社会知识。但是她错了。

吉布斯维尔教会学校是一座很老的石砖砌的三层楼房,坐落在吉布斯维尔最脏的地段,是靠兰特尼格街募集的捐款建成的。每天都有一个像卡罗琳这样的女孩和一个专职保育员看护被送到这里来的孩子。下午等所有教会学校和公立学校放学以后,12岁以上的孩子们就可以被召集到一起学习或者做游戏直到晚上6点,然后他们就被送回家,吃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饭后甜点——脱脂牛奶。

1926年一个春天的下午,卡罗琳送走了孩子们之后,去检查门是否都关好了,准备离开学校,结束一天的工作。就在她站在办公室的镜子前准备戴帽子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她只知道是个孩子——两只胳膊就摸到了她的腿上,随即便有两只手滑到她的裙子底下,一个红彤彤的小脸蛋偎到她的胸前。她使劲打他,最后终于把他推开,但是他肮脏的小手已经得逞,摸到了他想摸的地方。失去了理智的卡罗琳拼命打他,把他推倒在地板上,用脚踢他,直到他蜷缩成一团,她哭着跑掉了。

之后卡罗琳担心了好久,怕那双肮脏的手会让自己染上性病。那个男孩再也没有来过学校,卡罗琳在一个星期后也辞职了,但是她后来一直觉得自己得了梅毒之类的病。最后忍无可忍,卡罗琳去找莫洛伊医生,对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莫洛伊医生虽不是妇科医生,但还是仔细地为她做了检查,之后告诉卡罗琳让她第二天来取化验报告。结果并无任何大碍,她可以放心地结婚生孩子。卡罗琳坚持要给他就诊费,莫洛伊医生只好象征性地收了15美元。卡罗琳肯定不知道,莫洛伊医生后来把15美元给了那个红脸蛋小孩的母亲,因为只有这样孩子的母亲,才会不问原因且感激涕零地收下任何馈赠。

这是卡罗琳第一次接触到性,虽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之后的日子里,卡罗琳的脑子里总是会想起这些问题,她时常问自己:“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男人都是这样的。别人也是这样教育她的。许多男人对她有过身体上的接触,好多还都是她自愿的。那时她还是个处女。在那天遭到那个小男孩的神秘袭击之前,她一直相信自己能将性这回事把握得很好。那次事件之后她彻底认识到了自己对待男人和性的态度,但是那件事情好像又彻底地颠覆了什么。在对“教会学校的那个下午”事件的无数次反省中,一向被她忽视的关于性的问题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除了从哈福洛克·艾利斯和克拉夫特·艾宾的情色小说中对性略知一二外,她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无知少女。

到那个夏天,卡罗琳已经有过两场惊天动地的爱情了。每当她爱上了谁,她就会盘起头发来昭示。第一次是跟她的远房表兄杰里·沃克。他出生在英国,受的教育也是英式的,1918年才来到吉布斯维尔。他那时25岁,是英国陆军上尉,历经整个战事;他的左腿受过伤,做过很多次手术,骨头越来越少,银制品却越来越多。那次他是来向预备军传授战术的,在那之前,他从没有来过美国。在卡罗琳家休假的那一个月里,吉布斯维尔的女孩子们都为他神魂颠倒,他也频频受到邀请。他穿便裤,看起来不那么威严;他总是爱将拐杖上的皮带套在手腕上。他的外衣剪裁得体,十字勋章上独一无二的蓝白缎带为整体装束增色不少。他个子不高,但当这与他是残疾军人的事实联系在一起时,便让人容易接受得多。正如吉布斯维尔的男女老少对他的称呼一样,他是一个“牺牲者”。他只仔细地看了一眼卡罗琳,就知道眼前这个带三角帽、穿灰色长统袜、装扮体面的女孩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了。他十分自信,觉得自己一个月就能把她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