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4/5页)

至于这个驼子,这个盲眼的医师,哎,我当然从来没有想到过她……

但我现在想到了,心下不由大急。哎,天哪。不会的——绝对不会。我让思维慢下来,一步一步想。现在我们家里有识字的人。有一个确实能进入到我房间的窃贼,尤其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被发热击倒,人事不省,她坐在那儿看着我,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背对着书架。而且这个窃贼很聪明,要是发现一本带锁的书,她不但马上就知道它很贵重,甚至还可能把密码给破解了。

实际上我不知道那本书还在不在我的书架上。虽然我对财物清单上的每一项都足够关注,但我上次查看它是在我生病前的——什么?十天,也许是两个礼拜。自我病好以来,哎,我又太忙了,也沉醉在对生活的新感受中,懒得去检查。不过如果有什么不妥,我肯定能发现……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把书偷走。

当然可能了。她当然能把书偷走了。像她这么老奸巨猾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他妈的,我刚从病中康复过来,却又患上另外一种痼疾。她对我好只是为了欺骗我。现在谁才是瞎子呢?这解释了一切事情。她和我一起在广场的时候何以那么紧张。我病好当天早晨她何以一大早没索取报酬就走了。她何以自那之后再也没到我们家里去。当然了。她既然已经得到了更为珍贵的东西,干吗还要回去冒险呢?没有那本书,我们什么都不是。虽然在外人看来,我们赚得够多的了,但为了撑门面,我们赚来的钱都花光了。而且随着小姐渐渐老去,我们的收入也将会江河日下。一旦墙上的挂毯画作被剥下来,礼物被典当之后,我们将会很快付不起房租,再次沦落得一贫如洗。因为谁都知道年老色衰的妓女得不到怜悯,不管她们曾经迷住的男人多么有权有势。我们现在的生意还差强人意,尚未考虑到这些恐怖的事情。

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它看上去是人们保存秘密的地方。但事情从来不是它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我回到另外一个房间,这次铁叉将大派用场。但我没找到那本书。所有的坛坛罐罐后面都没有。各个盒子下面没有,火炉里没有,壁炉里没有,烟囱里没有,她的草席上那堆东西里面也没有。

抄完她的家之后,我自己累坏了。我坐在床上,望着地板,刹那间思维回到了那座教堂,它那些细小的马赛克组成的图案像灵魂融合起来献给上帝的。下面可能埋着宝石。我再次看了看地板。我把床搬开,把箱子搬开,查看地板的弥合线。如果你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想找出来并不难。我用铁叉撬起一块明显曾经被撬起过的木板,下面露出一个深深的黑暗洞穴。我把手伸下去,但我的手太短了,够不到底。我躺在地板上,又试了一次。我伸直了手,指尖碰到一些东西。摸上去很粗糙,像是一个袋子。我抓住它,把它提起来。啊!它可够重的。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提起来,提出地洞,然后我爬起来,扯开绑住袋口的绳索,解开之后,我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床上。

但里面没有书。只有一堆小小的骨头,动物的遗骨,显然是用来磨成粉末的。其他的也都是些女巫用的零碎东西。我正要转身离开,这时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捡起了一块,显然是一根细小的腿骨。我知道腿骨,也知道手臂的骨头。在罗马的时候,我的第一个东家是个喜欢侏儒的男人,他家里收藏了很多侏儒的骨头。我当时认为他正在等着我死掉,以便能把我加进他的收藏品。有一次他把它们拿给我看,向我解释我畸形的身材是怎么一回事。他说我的躯干的骨头发育正常,但我的手臂和大腿停留在孩子的长度上。虽然我拿着的骨头太小了,不可能是侏儒的,甚至不可能是最小的儿童的,但有一点很清楚——它们不是动物的骨头。如果它们不是儿童的遗骨,那就意味着它们只能属于一种人。这些都是婴儿的尸骨,刚出世的婴儿,甚至可能更小。

外面传过她什么谣言来的?人们说如果孩子依然是液体状态她就能帮怀孕的妇女堕胎。嗯,我敢说她帮忙堕掉的孩子并非都在液体状态。也许这些就是她索取的报酬。她帮忙把它们流出来,然后把它们带回家。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故事,故事说有个刚到威尼斯的女孩走丢了,后来人们发现她在行刑柱下面收集被烧死的罪犯的骨灰。我当时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以为它是以讹传讹的结果。但现在我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了。

好像不仅仅我们才有值得偷走的贵重物品。

我手里拿着这个袋子,爬了出去。外面天黑得很快,人行道和水道都已经暗了下来。我的脚砰的一声落在木板上。我的脚踝附近传来一声惨叫,划破了沉寂,一只猫惊慌地从阴暗中跳出来,弓着身子,不停地吐出唾沫。我慌乱中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后滑倒。我抓住墙上一根停船用的铁柱,但我太重了,没法抓牢,只得松开了那个袋子。猫从我身边跑过,袋子掉落在它飞跃的爪子之下。这时我抓稳了,伸出手去捞它,但太迟了,我听到它扑通一声掉进下面的淤泥里。我急疯了,赶忙走到木板路边上,却只能看着黑色的河床将它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