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2/14页)
我们尽可能不进食(不吃东西的人,也没什么好拉的——这就是我在那些值得纪念的日子里的全部经验教训),然后,到了第三晚,我们再也忍不住了,离开道路,走进一片树林,找到一条小河,在河边蹲下,直到我们的肠子松动——这虽然不足以让我们再度富裕,但至少也不至于一贫如洗。和失去的相比,这点财富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我们毕竟还活着,彼此宽慰,为它感到振奋。当晚,我们享用了野果和泉水——取自我们便溺地方的上游——数着我们的宝贝,总共有十二颗圆润的珍珠、五颗祖母绿、六颗红宝石,最大的一颗,小姐得涂上搽脸用的油膏才能将其吞下食道。天哪,在那些悍妇敲门的时候将自己的未来咽下去,这会是什么感觉呢?那是值得自豪的行为,我这么对她说。树林里的声音对城里人来说很陌生,我们只好在黑暗中相互依靠,尽量将其往好处想。
“确实是。这一行动比你吞下那些廉价的红宝石更加勇敢。还有,”——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阻止了我——“我可不想听到什么布西诺式的笑话,取笑我做这些事情有多么熟练。”
虽然这并不那么好笑,但我累得筋疲力尽,也厌倦了掩饰内心的恐惧,所以一笑起来就无法停下。而我一发笑,笑声马上像跳蚤一样跳到她身上,于是,我们尽管不断要对方安静下来,很快还是笑得捧着肚子,无法自制,仿佛我们用欢乐就能嘲弄命运,就能保证我们活下去。
笑声结束之后,我们因为竭力逃得生命而浑身虚乏,背靠树木,凝望夜空。
“喂,”她终究开口了,“现在怎么办,布西诺?”
现在怎么办?“嗯,你暂时可以当一个特别吓人的修女,”我说,“不过,他们要是看到你把头剃得这么难看,或许会觉得你热切得有点疯了呢。”但尽管我们刚刚才大笑一场,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我感觉到她一阵战栗。阴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可是她眼里的恐惧清晰可辨,额头上的血迹在白色肌肤的衬托下也很醒目。“或者我们可以等待时来运转,舔舔我们的伤口,等你痊愈之后,再重操旧业。这座城市不会永远被占领,而且永远会有高尚的男人想要你能提供的东西。”
“不回罗马了。”她说。她声音尖锐,既愤怒又害怕。“我不会回那里去了。永远不。怎么样都不。”
我仔细一想,这也好,因为多数男人,特别是曾经沧海的男人,喜欢的是稚嫩得像羊羔的女人,而等到罗马值得我们回去,我们的年纪可能已经大得回去也混不开了。那么就不回罗马。
我耸耸肩,装作欢快地问:“那么去哪里?”
当然,我们两人都知道答案。这片土地到处都是烽火连天,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是一个富裕而时局稳定的城市,当权的人有钱,也有信用,雇佣了军队之后能支付酬劳。那是一个独立的国家,既有欣赏美丽的眼睛,也有从事贸易的天赋,聪明的流亡者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就能发财致富。有些人认为它是人世间最了不起的地方,最为繁荣,最为政通人和。可是,因为那些离奇古怪的传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去那儿。
但我没得选择。过去这些日子里,她所冒的险、所失去的东西比我要多,而且,如果她需要回家,那么她想回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事的,布西诺,”她低声说,“我知道你害怕,但如果我们能去到那里,我相信能够从头再来。我们以后就是合伙人啦,你和我,我们分担所有东西,花费和收益,彼此照顾。我敢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能够实现。”
我盯着她。我浑身骨头因为逃跑而疼痛。我的肚子饿得干瘪。我想再次睡在床上;我想吃猪肉,而不是闻猪的味道;我想再次跟那些既聪明又残忍的人、那些不仅仅依靠赃物致富的人在一起。但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因为,自从我们彼此遇到之后,这个世界变得温暖多了。
“好吧,”我说,“只要别弄湿我的脚就好。”
她微笑起来,伸手盖住我的手。“别担心,我不会让海水吞掉你的。”
夜里,他们自大陆划船而至。
在梅斯特的码头上,那个矮小而畸形的家伙开始讨价还价。从他们的衣着和干瘪的行囊看来,这一对肯定是远道来客。他说话带有很重的罗马口音,坚持要在夜里渡海,以便避开检疫的巡逻队,这让划船的人有理由要他们三倍渡钱。
这时那个女的插话了。她又高又瘦,裹得像个回教徒,人们看不到她的脸,但她说得一口纯正的本地方言,精明地讨价还价,划船的人完全被说服了,同意把他们准确地送到城里某处人家之后才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