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主人|

11月17日

10时45分

有人按门铃。

我没有在等任何人。我透过猫眼窥视。门前站了一个男人。他有一对招风耳。这是他面部惟一可圈点的细节。他的眼睛、嘴巴、鼻子,一切都仿佛以令他可被人忽视的方式组合在一起。他是随便谁又谁也不是。我开了门。

“先生,您好……”

他穿着一件灰不拉叽的制服。右手拿着一个纸盒子,上面有一张纸。我打量着他,从头到脚,长久而漠然。他盯着我,有些尴尬。最终他放弃了。

“我是来查电表的。”

我本该记得查电表通知的信。海莲娜把它贴在冰箱显眼的地方。我每天都要经过好几次。可最近一段时间我对世界视而不见。

“我可以进来吗?”

我以为如果有一天月亮消失了,那么大海会退潮,不让人们看到它在哭泣。风将停止飞舞。太阳再不想升起。

根本没这回事。这个世界继续运转,像被读取的计数器。

我在门口静静地挪开位置。我的面前,他的眼神在向前移动。他穿着鞋走进我们家里。我没有为他指路。他知道该怎么做。今天他已经做了十次,这个星期可能做了一千次。他的一生干的就只是这个。我远远地看着他。我想对他说时候不凑巧。他不受欢迎。他来到我耳边大声告诉我外面的生活重归正常。而我不想听到。

自星期五以来,时间惟一的主人是梅尔维尔。他是乐队指挥,舞动小棍子来演奏着我们的生活。睡醒了,吃饭,午睡,尿片。管它几点钟,是他决定着宇宙醒来的时间,我顺从着,让他的世界保持不变。每天,我演奏着他做节拍器的同一首交响乐,小心翼翼地遵循每个音符。起床。爱抚。早餐。游戏。散步。音乐。午餐。故事。爱抚。睡觉觉。起床。下午点心。散步。购物。音乐。洗澡。护理。晚餐。故事。爱抚。睡觉觉。

我找不到其他办法来告诉他,虽然发生了很多事,生活仍然在继续。将我自己执着于我们的习惯,是将恐惧与美好同时拒之门外。那个晚上的恐怖以及随即而至的同情。伤口和人们想敷在上面的纱带。在我们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小天地中,这两种东西都没有它们的位置。

有时候,屏障会塌倒。没有破裂声。在“来,吃点心了”的背后,梅尔维尔察觉到一串呜咽。我的心跳疾快。他知道爸爸痛了。他看到一个洞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一个无形的魔鬼从那里出来想拖走我们。我们哭了。这个洞一点一点地被关上了。我们还幸存着。乐队指挥和他的独奏员。我们的小旋转木马每天都在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这个在厨房里看电表的男人,是一个错误的音符。我观察着他,等他发现自己跑调的那一刻。他满足于细心地把数字记录在纸上。我想把他推出门外。但我什么也没做。我停留在门口,屈从于这个继续转动的世界,这个非我所愿却已潜入家中的陌生人,让我知道我没有选择,我还活着。

“好了,结束了,先生。”

门再次关上。正是新音符该出现的时候。得去托儿所接梅尔维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