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酷鬼致祝酒辞(第3/6页)

然而,进入19世纪后半叶,情况变得单纯了许多,远不如以前那么吉星高照了。英语地区(我看到,我的一线作战绝大多数都在这个地区)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敌人”耍弄他一贯的伎俩,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这场正在发展中的自由化运动,并使之掉头朝他自己的目标:运动中那些旧的反基督教分子少有余留;一种称为基督教社会解放运动的危险现象一时间甚嚣尘上;那种美好的、靠工人血汗起家的旧式工厂主,不是被他们厂里的工人暗杀——我们本来可以对此加以利用的,而是遭到阶级内部的谴责;有钱人越来越多地放弃了他们的权利,不是迫于革命无奈为之,而是顺从自己的良心;至于从中受益的穷人,其表现简直令人失望至极,他们居然没有——就像我们理所当然指望并期待的那样——乘着新弄到的自由烧杀抢掠,或者哪怕去追求长久陶醉,而是反其道而行:趁此机会把自己弄得更干净、更整洁;生活得更节省、接受了更多教育,甚至把自己弄得更有美德!诸位绅魔,相信我,那时候,某种类似真正的健康社会的东西,似乎在不折不扣地严重威胁着我们。

然而,亏得我们在地下的父使我们避开了危险。我们又从两个层面发起了反攻。在最深一层,我方庄家设法将运动中从初期就存在的一种因素善尽其用,在这场争取自由的运动底下,同时也潜藏着对人身自由的强烈的敌意。是那宝贝儿卢梭最先将这种敌意表现出来。你们记得吧,在他绝妙的民主主义里面,只允许国教存在,奴隶制死灰复燃,个人更被告知说,凡政府叫他去做的事,他自己其实本已愿意了(虽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于是乎,我们就以卢梭为出发点,再经由黑格尔(我方又一位必不可少的吹鼓手),轻而易举发明了纳粹体制。就是在英国,我们也已经大功告成。前些日子我听说,那国的人如果未经许可,甚至不能用自己的斧子砍倒一棵自己的树,用自己的锯子把树锯成板条,再用这些板条在自家花园里搭建一间工具棚!

以上是我们发动反攻的一个层面。你们是新手,这一类工作还不会交给你们。你们作为试探鬼的任务是专攻个人。对他们或者说透过他们,我们的反攻则采取另外一种形式。

“民主”——这是一个妙词儿,你们必须用它来牵着那些人的鼻子走。我们的语言学专家在败坏人类语言方面已经做了出色的工作,所以我没必要再来警告你们:绝对不要容许人给这个词儿以清晰可限定的含义。不,他们不会这么做的。他们永远也不会意识到,从严格的意义上讲,“民主”这个词只适合作为一种政治制度的名称,甚至只适合作为一种选举制度的名称;他们也永远不会意识到,民主这东西跟你们设法兜售给他们的玩艺儿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几乎完全不搭边儿。当然,也绝对不要容许他们重提亚里士多德的问题:“民主行为”究竟指民主主义所喜欢的行为呢,还是指将会保存某个民主制度的行为呢?因为他们一旦提出这个问题,就几乎不可能意识不到二者并不必然是等同的。

你们要把这个词用作纯粹的口头禅;如果愿意,你们可以单纯利用它好卖的长处,人们乐于买它的帐。这是一个为他们所顶礼膜拜的词儿。当然,这个词儿跟他们关于人人都当受到公平对待的政治理想是有联系的,所以你们就来个偷梁换柱,暗地在他们脑瓜子里把这个词转换一下,从表达此种政治理想,转换成一种实际信仰:人人都“是”平等的。尤其是你们正在对付的人,一定要在他里面完成这一转换。其结果是,你就可以利用“民主”这个词儿,叫人类认可一切他们感觉中最觉耻辱(也是最让人不快)的感觉。你可以叫他非但不觉其羞耻,而且还在脸上泛出一抹积极的、自我肯定的红光;让他践行这种假如没有“民主”这个充满魔力的词儿作掩护就会招致全宇宙的嗤笑的行为。

当然,我说的那种感觉会驱使人说出这句话来:“我跟你一样棒。”

于是,我们得到的第一个也是最明显的好处就是:你诱使他把一句美好的、有理有据的但却彻头彻尾的谎言扶上了生命的中心。我不仅是说他的声明实际上是虚假的,也不仅仅意指在仁慈、诚实、判断力方面,与所遇的每个人相比,他并非与别人等同,正如他在身高或腰围上跟他们也不等同一样;我更是说,这话其实连他本人也不信。因为凡是说“我跟你一样棒”的人,没有一个是这么认为的。他要是真这样认为,就不会这样说。圣伯纳德绝不会对玩具狗说,“我跟你一样棒”;拿奖学金的学生绝对不会对低能儿说,“我跟你一样棒”;可用之才绝对不会对无业游民说,“我跟你一样棒”;漂亮女人绝对不会对丑女人说,“我跟你一样棒”。除了严格意义上的政治领域外,只有在某种程度上自感不如别人的人,才会要求平等。确切地说,这句话正好表现了有病的人的自卑感,自卑感弄得他痒痒、刺得他生疼、揪住他的心,可他仍拒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