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卿卿如晤》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根本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勇者直面和反思自己创痛后的呕心沥血之作,也藉此,他方能进一步体悟,在这漫漫人生之旅中,当我们失去所爱的人时,应该如何看待这种离丧的痛苦与悲伤?说实在的,能写这种书的人很少,说更实在的,即使有人能写,也未必真写下来,所以能写且真写下来的人更少,即使有人真写下来,也未必真拿来出版,所以真写下来还真拿来出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我的继父C.S.路易斯,在写此书之前还出过一本以痛苦为主题的书(《痛苦的奥秘》,The Problem of Pain,1940),痛苦这种体验对他并不陌生。孩提时代,他就遭受过不幸:9岁那年,他失去了母亲。其后数载,他又相继失去了几个朋友,有的在一战中丧生,有的则身患重病。

他也写了一些有关伟大诗人和他们的爱情诗歌的著述,但从某种程度而言,他曾有过的所有学识或经历都不足以让他同时承受这种巨大的爱情,以及与之相对应的——这种巨大的失丧。寻觅到神所赐给我们的佳偶,并与之共结连理,实在是人生莫大快事。这致命一击,这失丧,又实在是撒旦对爱与被爱这份伟大礼物的焚毁。

谈及此书,人们或因疏忽,或因怠惰,常会不由自主地遗漏本书书名“A Grief Observed”中的不定冠词“A”。这万万不可。因为该书名完整地描述了本书之精义,进而也确切地表达了本书之真谛。任何事物冠以“Grief Ob-served”,就变得那么普遍,那么非个人化,如纸上谈兵之语,对于任何濒临或经历亲人丧亡的人而言,几乎没有丝毫帮助。

另外,本书也是一部毫无掩饰之作,记录了一个男子有心尝试去把握因生命中最致命的悲恸而导致的情感瘫痪,并最终战胜这种情感瘫痪的过程。

《卿卿如晤》一书之所以更为引人瞩目,源于作者本是一位非同寻常的男子,他所哀悼的这位女子,也是一位非同寻常的女子。他们两人都是作家,都很有学术天赋,都皈依了基督教,但相似点也仅此而已。让我惊叹的是,上帝有时居然把两个在那么多方面都大相径庭的人牵到一起,并藉着婚姻使他们在灵性上融为一体。

杰克(C.S.路易斯)非凡的学识和卓绝的智慧使他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在思想争鸣或学术讨论中,能与之匹敌的同辈人为数寥寥。那些发现他们彼此间难免惺惺相惜的人形成一个紧密的小团体,该团体以“淡墨会”享誉圈内,并留给后人一段文坛佳话。在那些频频参与非正式聚会的人中,J.R.R.托尔金、约翰·韦恩、罗哲·兰赛里恩·格林、莱维尔·珂格海尔也都在其列。

海伦·乔伊·格雷生(又称达韦曼),也就是本书中的“H”,可能是杰克一生遇见过的唯一与他学识不相上下、又同样阅读广博、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杰克从不会忘记他读过的任何东西。乔伊也是如此。

杰克在一个混合着爱尔兰和英格兰两种传统的中产阶级家庭长大成人(他来自贝尔法斯特,其父是一名警署律师),又置身于20世纪之初这样一个历史时代——那时,有关个人信誉的观念、严守承诺的品格、遵循骑士精神和良善美德的基本准则,仍然在这个年轻的英国男子心里深深烙下印记。这烙印如此之强之烈,远超过任何形式的宗教守则对他的要求。他年轻时就受伊迪丝·内斯比特女士和沃尔特·司各特爵士的作品、可能还有拉迪亚德·吉卜林的作品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余,并以它们为其效法的榜样。

而我母亲呢,则和我继父的成长背景大相径庭。她来自较低的社会阶层,是两个第二代犹太裔移民之女,父亲是乌克兰人,母亲是波兰人,她在纽约市的布朗斯郡出生长大。若比较他们早年的成长之路,你会发现,唯一明显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都才智惊人,且都极具学术天分及超常记忆力。另外,他们在接受耶稣基督之前,都走过了从不可知论再到有神论最后到基督教信仰这样一条漫长而艰难的切问近思之路。他们在念大学时都学业优异,成绩斐然。杰克因一战爆发,请缨入伍以报效祖国,故而中断学业;而母亲则因为参加政治活动和结婚成家,创作生涯暂告一段落。

关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相逢,他们的婚姻,坊间已有太多著述,既有杜撰之言,也有属实之语(时有雷同之作)。但与本书有关的故事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却是对他们彼此之间那种伟大之爱的确认,直到这爱日益炽热可见,他们在自己散发的热力中,与对方走到一起。

要理解本书所含的哪怕是最小的痛苦,以及面对痛苦时所表现出的勇气,我们首先必须承认他们之间的爱。我孩提时代即看着这两个了不起的人怎样走到一起。起初,他们是朋友;接下来,进展颇不同寻常,他们结为夫妻;最后,他们成为爱人。我是这份友谊的一部分,也是这份婚姻的“附属品”,但却是这份爱情的局外人。我并不是说我被完全排除在外,而是指,他们这份爱情,我无法参与其间,也不应参与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