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语言(第3/4页)

“西兰的家人呢?”

“他们没事。”她说,然后爸爸将你从窗户边拉回床边,“你爸爸和她爸爸今早谈过了你俩的事,两家现在的关系还很紧张。”

“你跟艾梅·西兰吵架了?”

“没有,她是个好女人。”妈妈说。

爸爸沉默不语,摆弄着手里坏了的遥控器和电池。你看见房间墙壁上张贴的世界地图,上面有伊堤·穆鲁老师在学校教你们辨认的国家名称。你将目光集中在“非洲大陆”的字迹上,这是挚友曾经在地图上留下的手迹,你强忍住决堤的泪水。

妈妈紧紧抱住你。

“爸爸,你跟阿拜·西兰吵架了?”

“不是我们,是我们双方的族人。”爸爸说。

“这无关私人恩怨,”妈妈说,“你知道他们是穆斯林吧?”

“知道。”

“不过是信仰不同罢了。”他说。

“信仰?”

“这件事说来复杂。”她说。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点点头。

“他们是坏人吗?”

“不,不是。”她说。

“好吧。”你回答,尽管你一点儿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明天要去学校上课吗?”

“明天不去。”爸爸说。

“快了,宝贝,很快就能去上学啰!”妈妈说。

那天晚上,西兰家灯火通明。你冲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瞧,她家的百叶窗也同时拉开了,只不过没有任何人在那儿。她们家的百叶窗拉开时,你强迫自己不要站在窗边。你在一旁默默等候,期盼见到任何一个人影走过窗边,却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两天,只要妈妈离家去办事,爸爸就会留在家陪伴你。爸爸出门时,则轮到妈妈陪你。尽管街道再次变得热闹,鸟儿们也重新回到电线上,但你们家的帮佣却不再出现。

你在午睡时做了噩梦,你梦见西兰。在其中一个梦境里,她转过头去完全不理会你。她满脸怒气地瞪着你,脸上的小酒窝像是要胀破了一般。她站在阳台上与哈蒂雅一起背九九乘法表,还教她写一手漂亮的字,跟她一块儿分享微笑母牛太妃糖。哈蒂雅的英文变得比你还好,而且脸庞瘦削了许多,人也变美了;西兰喜欢她走路的姿态,你的姿势则变得跟一株老咖啡树般扭曲而丑陋。你难过得哭了起来,哈蒂雅却走过来拥抱你。她对你说错不在西兰,是她的爸妈不让你们来往,你跟他们不同。你哭得好伤心,因为抱你的人竟是哈蒂雅,而非你的挚友。

午后时分,你假装在房间里看书,借以躲在百叶窗后面观望西兰家的动静,你顾不得之前做了什么噩梦。你确信她不会再到阳台来,不过依旧保持警戒,因为你想知道哈蒂雅是否会去她们家玩。

忽然,西兰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在大火肆虐过的公寓衬托之下,她看上去像个鬼魂。午后阳光的照射更加显得她面色苍白,脸上深深的皱纹像汉堡包上的纹路一样。几天不见,你发现她变得骨瘦如柴,个子似乎矮了不少。身上穿着的衣服好像一袭白色薄纱,将她从头到脚包裹住,在风中飘扬着。如果你此时在阳台现身,西兰是否会跑回屋里去?如果你不听妈妈爸爸的话跟她交谈,她会愿意违背爸妈的意愿跟你说话吗?或者她会去向她的爸妈告状,然后她的爸妈会跟你爸妈责备你?她是否会和梦里一样冷落你?在恐惧与猜疑之中,你只敢躲在暗处观察她,宛如大冷天的太阳躲在云朵之中。西兰盯着你们家瞧,你却一动也不敢动。她抓着阳台栏杆,头朝下望着街道,左顾右盼,你随着她的目光,想看她是否在等候哈蒂雅。

晚餐时,爸妈要你高兴点,并劝你多吃一些。两人兴奋地交谈着,就像西兰与哈蒂雅在你梦中那般热络,他俩在你杯里倒满了可乐。

“明天下午我们要起程前往亚的斯亚贝巴去见亲戚。”妈妈说。

“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都还没出发哩!”爸爸急忙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前几天还摔坏了遥控器。忘掉西兰这件事吧。”

“爸爸,我没事。”你回答,试图安抚爸爸的情绪。接着,妈妈转身看着你:“我们一个星期内回来。巴明亚目前局势紧张。”

“我不想去。”

“嘿,你说的什么话!”妈妈大发雷霆,用力拍着我们那张手工制的沙漏形柳条餐桌,“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

你闭上嘴巴才不至于挨骂,你低头猛吃东西,他们却等着你给自己找理由。你切下一大块英吉拉32,在上头淋上肉汁,搭配一些蔬菜,用英吉拉将这些食材卷起,翻转膨起的面包不让菜汁和肉汁流出来,然后你迅速咬下一口。你喝着可乐和白开水,感谢爸妈准备了晚餐,之后,便径自回房去了。他俩在谈论政府是如何封锁新闻报道,使复杂的事情不会外泄,以及两年前政府是如何处理季马那次事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