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页)

“奎因小姐,你能光临真好。”弗朗西斯·厄克特熄灭一支香烟,伸手示意她坐到角落里那排舒服的皮椅上。房间光线昏暗,摆着很多书籍,充满男子气概。没有顶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一盏台灯和两个侧灯。这里令她想起某个女士聚会夜去的帕尔马尔街那些绅士俱乐部。那里的时间仿佛不曾流逝,永远烟雾缭绕,氤氲着淡淡尼古丁的味道。

他去给她倒喝的,而她则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引人注目的鬓角,一双眼睛虽然微露疲态,却仍透露着目空一切的霸气,里面闪烁着永远不曾熄灭的光芒。他比她大了整整三十岁。他为什么让她到这儿来?他到底对什么样的研究感兴趣呢?他忙于准备两杯威士忌,令她不禁注意到那双柔软的手,样子很完美,修长的手指和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和她前夫的手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这样的手应该不会紧紧攥成拳头,直直地捶在她脸上或肚子上导致她流产吧?那是压垮他们疯狂脆弱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

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水晶酒杯,啜了一口威士忌,脑子里还被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纠缠着。这杯酒不合她的意:“您有冰块和苏打水吗?”

“这是纯麦威士忌啊。”他抗议道。

“我是个纯单身的女人。妈妈总是告诉我千万别喝纯的酒,免得失态。”

他似乎被她的坦率给逗乐了:“当然得听妈妈的话了。不过我请求你再多喝两口,就两小口。这个威士忌很特别的,是在我的出生地苏格兰高地附近酿造的,只能加一点点水,加了别的就毁了。你喝个两小口感觉一下味道,要是还不喜欢,你要多少苏打水和冰块我就给你多少。”

她又啜了一口,果然感觉没那么烈了。她点点头:“今晚算是长见识了。”

“年长的好处之一就是我对男人和威士忌的理解比较深入。不过,对于女人嘛,我好像还是很无知。这是你说的话。”

“我带来了一些统计数字……”她伸手去拿包。

“看这些数字之前,我还有另一个话题。”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握着酒杯,脸上浮现出沉思的表情,好像一位大学教授要出题考他的研究生,“告诉我,你有多尊敬王室?”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思考着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无意识地皱起鼻子:“从专业角度来说,我完全没有立场。我做工作和赚钱并不是去尊敬某个人或某件事的,而是去进行分析。就我个人来说嘛……”她耸耸肩,“我是美国人,来自保罗·列维尔地区的乡村。以前在我们那儿,要是看见国王的人,就一枪把他给毙了[23]。现在嘛,我觉得王室不过就是娱乐大众的一种形式罢了。你听了不会生气吧?”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国王非常热切地想要发表一番关于国家统一的演说,号召大家团结一心,将国内的分裂势力团结起来。这是很流行的主题吧,你觉得呢?”

“当然啦,一个国家的君主理应有这样的感情。”

“这么说来也是个很有力、能见效的主题吧?”

“这就要看情况了。要是你去参选坎特伯雷大主教,那必然是很有帮助的。宣扬的是一个国家的道义良心之类的大主题。”她停顿了一下,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暗示,看自己是不是在往正确的方向走,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像个大学教授听学生发言那样微微扬起一条眉毛。这么说她得完全凭着自己的直觉说下去了,“但在政治上就是另一回事了。政客们是应该说到这些,但这就像电梯里本来就应该有背景音乐一样。选民们在乎的不是音乐,而是他们乘坐的电梯到底是往上还是往下—说得更准确一些,是他们感觉电梯在往上还是往下。”

“那就说说他们的感觉吧。”他很有兴趣地研究着眼前这个女人,目的已经不像个学者那么单纯了。她的话说到他心上了,样子也非常讨喜。她说话的时候,特别是再加上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小巧的鼻尖忽上忽下,仿佛在指挥自己思想的交响乐。他看得入迷,甚至险些为之倾倒。

“如果你在一条没人买得起鞋的街上长大,现在你有很多鞋了,却又成了街上唯一没有买车、没钱度假的人,那你只会感觉自己更穷。你回忆童年,会觉得那是更为美好的时光,和别人一样光着脚丫跑到学校是那么欢乐。而现在,你不能像别人一样开车去上班,这让你心里怨愤难平。”

“于是矛头就指向了政府。”

“这是自然。但在政治上,重要的是这条街上有多少人感觉一样。这些人一关起家门来就什么仁义道德都不管了,他们去投票的时候,对整条街街里街坊的关心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买不买得起最新款的车。靠道德良知可没法养家糊口和供车供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