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页)

国王大笑起来:“别怕,首相先生。要是我真的成心在党派政治里插一脚,《宪法》里会允许我投票的!不,这种事情我是不做的。在公众面前我一定会守住口风,只谈最宽泛的原则,只是鼓励他们,提醒他们有更光明的未来之路可以选择。”

厄克特越来越烦躁了。他的袜子已经完全被浸湿。还有,听听国王这是什么论调,高高在上地告诉民众们,相比他们目前走的这条路“有更光明的未来之路可以选择”。不管怎么谨慎措辞,一定还是会正中反对党的下怀,会被他们添油加醋,大做文章。国王热切的期望只让他感到心神不宁,但他什么都没说,希望自己的沉默能让这场谈话早早结束。他希望泡个暖和舒服的澡,喝一大杯威士忌,不想再听这个会投胎的幸运国王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了。

“事实上,十天后我要给一些慈善机构做个演讲,我正打算把这一点好好阐述一下呢。”

“环境问题吗?”厄克特的语气中开始显露出烦躁和不耐烦的情绪,但国王看上去丝毫没有注意。

“不,不,厄克特先生。只是发表一篇演说,号召人们团结一心,提醒他们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多成就,还能不断前进,创造国家的辉煌。就是那些宽泛的原则,不涉及具体的事物。”

厄克特松了口气。原来是要激发民众对国家的母性啊,这是无害的。

“在这么多力量企图分裂我们的情况下,各个慈善基金会仍然竭尽全力,”国王继续侃侃而谈,“让没那么富裕的人们走向成功;繁荣的南方要关注凯尔特系[21];在城中心建立祥和美好的郊区社会。鼓励一下这个圣诞节能在家中吃饱穿暖的家庭,稍稍关注下那些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人们,这没什么坏处吧?过去我们步子迈得太快,好像把很多东西忘在了脑后。而此时此刻,对那些潦倒的人们伸出援手真是再好不过了,你不觉得吗?提醒一下大家,我们要全国上下团结一心,共同向前。”

“您准备说这些话?”

“意思差不多。”

“完全不可能!”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真是个错误。厄克特也是过于沮丧,加上冷得昏了头,才会如此唐突冒失。与国王谈话时的礼仪没有明文规定,没有法律支持,所以,你只需要牢记最重要的一点,永远装出欣然赞同的样子。可以进行讨论,但永远不可争执。不管你们的观点是多么对立。因为,这官场王宫中的人与人,搭建起了一个纸牌屋,每一张牌都有相应的位置。国王不能当众和首相意见相左;首相当然也不可公开反对国王的看法。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一句不耐烦的牢骚侵犯了其中一个的权威,此刻两人都岌岌可危。

国王马上大惊失色,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冒犯过他呢。他左颧骨上有道坠马时落下的疤痕,此刻突然显得异常明显,甚至有些紫红的充血迹象。他的眼神毫无掩饰地怒气冲冲。厄克特只好将错就错,为自己打圆场。

“您不能说得好像这个国家不存在似的。人们会误认为您话里有话,说现在是两个国家,两个阶级,人与人之间有上下之分,上等人和下等人之分。您的话里全暗含着这个国家的不平等和不公正。这行不通的!陛下。”

“首相先生,你太夸张了。我只不过是想让大家注意一下治国的原则,就和我在给英联邦国家的圣诞讲话中说的一模一样啊,那讲话稿你的政府也批了的。不管北方南方,第一世界还是第三世界,都需要保证穷人的生活水平得到提高,让世界社区的不同部分更加融合。”

“那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

“因为……”

“因为他们是黑人?住在世界遥远的角落里?手里没选票?您是这个意思吗,首相先生?”

“您低估自己话语的力量了。这跟您本来的意思没关系,关键要看别人怎么去解读。”厄克特恼怒地甩着自己快要冻僵的胳膊,想暖和起来,“反对党会利用你的话,在每一个边缘选区去攻击政府。”

“我只不过泛泛地发点圣诞节的感慨,他们不会荒唐到认为这是对政府的批评的。圣诞节不仅仅是那些有银行存款的人才能过的。这个国家的每所教堂都会敲响钟声,讲起《明君温塞斯拉斯》[22]的故事。你难道会说这位国王在政治上也有歧视倾向?另外,你也说了,那些都是边缘地区的席位……我们才刚刚进行了一场选举,又不是说很快就要进行另一场。”

厄克特知道自己该示弱了。他可不能暴露自己举行选举的计划—宫里当差的那些官员嘴巴大是出了名的。而且他也不想和君主个人之间起什么龃龉。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危险:“原谅我,陛下。也许是因为太冷,我过分敏感了。我就这么说吧,任何与这个一样感情丰富、含义深邃的主题都会有潜在的危险。请容许我建议您给我们看看演讲的草稿,提一些小细节上的改动,确保数据正确,措辞不会引起歧义。我相信这是惯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