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这是二十五年前犯下的一个最光荣,最了不起和最具里程碑意义的错误,完完全全地改变了我的一生。就是这本书——《纸牌屋》。

当时我身处一座叫做戈佐的小岛上,心情很是苦闷。我开始抱怨身边的一切——太阳、大海,特别是最新的畅销书。很快我的另一半就受不了了。“别他妈这么自大了,”她说,“要是你觉得你能写得更好,那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赶紧动笔吧。我是来度假的,可不是来听你拿那本破书发牢骚的!”

在她的“鼓励”和鞭策下,我开始沉下心来。我从来没想过要写一本书,但我手里的确有一个本子,一支笔和一瓶美酒。一个作家还需要什么呢?当然,还有些烦人的细节需要想明白,那就是人物和情节。我能写什么呢?我神游到几个星期之间,想起我如此愤怒和苦闷的原因。

一九八七年的保守党总部。大选日前的一个星期,我还是玛格丽特·撒切尔的幕僚长。她当时即将史无前例地赢得第三次首相连任。但玛格被一系列不负责任的民意调查结果和不知所谓的神经过敏弄得心烦意乱,觉得自己可能会输。她可能有好几天没睡觉,牙痛得厉害。于是决定把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那个人就是我。有一天,后来我们称之为“摇摆的星期四”,她爆发了。她搅起一阵暴风雨,残忍而不可理喻。她不断向我大吼大叫,甚至有拳脚相向的冲动,我即将成为历史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脚注。

我们出了她办公室之后,副首相威利·怀特劳,这只聪明而敏锐的老猫头鹰翻了翻眼珠子,下了结论,“里面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再参加下次竞选了”。他已经看到了自我毁灭的萌芽,很快就为全天下所知悉。

我坐在自家的游泳池旁边,威利的话仍然萦绕在耳畔。我一手握着笔,一手握着酒瓶。三瓶过后,我想我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公——他的名字缩写是“FU”,同时也想出了一个大概的情节,主要就是如何除掉首相的。于是乎,弗朗西斯·厄克特和《纸牌屋》就这样诞生了。

我当时根本没想要出版这本书——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对个人心病的治疗。但没想到好运如此眷顾我,这本书出版了,还很快成为畅销书。BBC正在对其进行改编,要拍成能斩获很多大奖的电视剧,主演竟然是演技精湛的老戏骨伊恩·理查德森。我伤痕累累地从政坛第一线隐退,成为一个全职作家。现在距离那本书首次出版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FU”又开始改变我的生活。凯文·史派西担纲主演,新的改编电视剧震撼开播,又耸立起一座新的“纸牌屋”。

现在“FU”获得新的生命,我也抓住机会,对小说做了一些改编——并没有大的改动,读过最初那版的人都看得出来。但叙事变得紧凑了些,人物更多面了些,对话可能更活泼了些。我一遍遍地重读里面的字句,反复进行修改,以报答多年来《纸牌屋》所带给我的乐趣。永恒不变的是,这本小说依然充满着恬不知耻的邪恶与阴谋。请沉浸其中,好好享受。

那么,被玛格丽特·撒切尔狂轰滥炸一番到底值不值得?这个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

迈克尔·道布斯

怀利的道布斯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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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漩涡中的挣扎与毁灭——译后记

这大概是我写的最短的一篇译后记。好的文字总是令人失语,伟大的作品更是令人心存敬畏,不敢多加评论。精彩如《纸牌屋》这样的小说,我辈只有如痴如醉地倾心捧读。

最后一切真相大白,道布斯爵士给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背景,平静优雅的语言,如我所料的结局,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我一边把英文变成中文,一边无声地流下眼泪。这听起来也许很矫情,但这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翻译感人的爱情故事,我固然感动泫然,却并未浑身发抖不能自持;翻译与我的经历有切身关联的纪实作品,我固然激情满怀,却并未手脚冰凉震撼不已。但这本小说做到了。从头到尾,我见证了一个人,或一群人,他们形形色色,天壤之别,却因为对权力的共同追逐,进入无穷无尽的漩涡,或挣扎,或放任,最终要么出人头地享受风光无限,要么惨不忍睹遭受灭顶之灾。

看上去弗朗西斯·厄克特似乎是唯一笑到最后的成功者,但我以一个小女子的浅薄试图去窥探他的内心,难道站在硕大的唐宁街首相办公室,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景色,他不会痛苦,不会孤独?也许就像他自己所说的,“这就是政坛。”一路走来,他收获的是权力与掌声,丢失的呢?人性、情感、友谊与道德和良心。夜深人静时,他能安然入眠吗?回想过去时,他能坦然无畏吗?不知书中的弗朗西斯听到这番所谓的“陈词滥调”,是不是会微微一笑,用那双凛冽而深邃的蓝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不可能发表任何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