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某些政客眼里,高层位置之于他们,就像大海之于水手。这是他们伟大的冒险,全是不可预知的紧张和兴奋。他们觉得这是通向最终辉煌命运的大道。而我认为,他们也许会在中途就不幸落水,葬身鱼腹。〕

【十月十六日 星期六】

首相发表演讲后仅仅一天,将他这次的演讲评价为一场灾难的报纸,就不仅仅是《每日纪事报》了。几乎所有其他的报纸都加入了进来,甚至还有好多政府的后座议员,当然更包括了反对党领袖。

多塞特东区的补选失败了,这一消息在周五清晨的会议现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开始,大家都有些发懵,竟然团结一致同仇敌忾起来。但到了早餐时间,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大家一边吃着牛奶什锦早餐或英式全餐,一边尽情发泄着自己的沮丧与不满。当然啦,发泄的靶子对准了一个人——亨利·科林格里奇。

到午饭时间,聚集在伯恩茅斯的记者们周围好像都围满了不具名的高层党派官员,每个人都宣称自己警告过首相别在会议周举行补选。大家都纷纷要和补选失败撇清干系,表示自己毫无责任。而与此同时,处于绝望之中的首相办公室也开始寻找替罪羊——当然没有记者把这个见诸报端。办公室说责任在于党总部,也就是说,该负责的是威廉姆斯勋爵。然而,很多人都对这样的解释充耳不闻。群体本能导致大家根本听不进首相的辩解。

一份一直以来都忠于政府,被政府看做盟友的报纸这样写道:

“昨天首相又迎来了另一次失败。他本应该好好利用这次演讲的机会,平息越来越强烈的关于自己领导力的质疑。然而一位内阁同僚却形容该演讲‘软弱无力,很不得体’。在灾难性的民意调查之后,本来志在必得的补选又令人羞耻地失败了。面对如此窘境,党派需要进行非常现实的分析,并得到重振士气的安慰和保证。然而,用一位代表的话来说,‘我们得到的不过是一篇对过去的大选演讲略作修改的陈词滥调。’”

对科林格里奇的批判变得更为公开和放肆。莱斯特郡北区边缘席位的议员皮特·贝尔斯特德昨晚说道:“选区用选举结果给了我们催人猛醒的当头一棒。选民们将不再满足于老生常谈和井底之蛙般的自鸣得意。也许首相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泰晤士河南岸的一栋办公大厦里,行业领先的热点事件跟踪节目“周末观察”的编辑一边研究着报纸内容,一边召集手下们开紧急会议。二十分钟后,节目组原本计划第二天公布勒索成性的房地产商内幕的议题被搁置了起来,整个六十分钟的节目内容全都改变了。贝尔斯特德受邀参加,座上客还包括一些民意调查机构负责人和权威人士。新节目的标题是——“该走了吗?”

引领市场走向的巴克莱投资银行高管,在自己位于爱普索姆郊外林荫环绕的家中给两位同事打了电话。三人达成协议,周一一定要早早地到办公室。“政治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会让市场失望。在其他混蛋开始抛售之前,我们要抓紧转移些股票。”

周日,《每日邮报》联系了在多塞特东区补选中落败的候选人。记者特地等到他吃完午饭,舔舐完伤口之后才打的电话。这位候选人对党派领袖怀着很强烈的敌意,“是他让我失去了席位。他觉得自己的位子就坐得很稳吗?”这真是绝妙的头版标题。

而厄克特此时正身处自己位于汉普郡新森林地区的家中,这个家按照帕拉迪奥式风格修建和装饰,是一处美妙绝伦的乡村胜景。他的电话被好几个忧心忡忡的内阁同僚和高层后座议员打爆了。党派的平民执行委员会主席也从约克郡给他打了电话,表达了同样的忧虑。“你也知道,我一般都是找党主席说这些的,弗朗西斯。”这个直率单纯的约克郡男人解释道,“但看来党总部和唐宁街现在公开宣战了。我可不想就这么卷进去,两边不是人。”

与此同时,白金汉郡郊外,绵延不绝的绿色草坪和密不透风的安保措施中的首相官方宅邸里,科林格里奇刚刚坐下来,完全不理会手边的官方文件,显得毫无生气。巨石已经顺着山路轰然滚落下来,而他没有任何解数去阻止。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又爆出了另一件大事,几乎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就连厄克特都不例外。他原以为《观察家报》至少还需要几周时间调查求证,看收到的那一摞文件和复印件是不是真的。这些都是他发给他们的,当然是完全匿名的。他本以为《观察家报》至少会去找个律师咨询一下刊登这些东西的合法性,但看来他们是怕竞争对手也收到了同样的爆料。“不登是死,登了也是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登!”编辑在报社喊出这句荡气回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