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5页)

可她到底是个风骚的女人,把男人当然该具有的这种“权势”看得很滑稽。再丑的男人,再美的男人共同的东西,就是欲望这个大义名分的东西。没有男人不读那些俗气的黄色小说,没有男人不从少年期结束起,不把那小说的主题作为固定观念的。就是那个所谓“没有比发现男人的眼中欲望那样,更能让女人陶醉幸福的时候”这样一个绵延不断的主题。

“这青年的年轻,是多么老一套的年轻吧。”对自己的年轻还抱着.十分自负观念的恭子想道,“这是在任何地方都有的年轻吧。他自己也知道这年轻正好是欲望和诚实最相称的年龄。”合着恭子这些误解的节拍,悠一灰暗的眼里洋溢着稍有倦意的热情。眼睛任何时候都忘不了天生的灰暗,瞧着它,仿佛听到暗渠里像箭一样湍急的水声。

“那天以后又去那里跳过舞吗?”

“没有,没去跳过。”

“太太不喜欢跳吗?”

“喜欢的。”

这是什么噪音呀!其实这个店很安静。尽管如此,轻轻的唱片声,脚步声,盘子声,客人不时发出的笑声,电话铃声互相掺杂,在静温中听起来,让人焦躁不安。像抱着恶意似的,噪音往两人断断续续的会话里打进楔子。恭了觉得像在水中和悠一谈着话似的。

想凑近的心,能看到对方心的遥远。一直无心思的恭子,意识到横亘在这青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尽管她觉得这青年看上去像是挺喜欢女人的。“我的话传过去了吧。”她想。“许是桌子太宽了吧。”她又想。恭子不知不觉夸张起感情来。

“跳过一次舞,就要对我说不再需要我了吧。”

悠一现出不痛快的表情。这种随机应变,让对方感觉不出是事先想好的,这出色的演技作为他的第二天性,大多数凭的是无言之师镜子的神力。镜子将他美貌的各个角度、阴影演绎出多样的感情来陶冶了他。终于,美通过意识,从悠一自身独立出来,变成可以自由自在驱使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那个缘故,在女人面前,悠一不断感到结婚前对康子感到的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此时,他所面对的女人反倒能够几乎完全自由地让肉感的滋味陶醉。那是透明而抽象的肉感,跳高、游泳曾赋予他的肉感。他感到自己的存在仿佛是一架精巧的机器。

恭子为了敷衍场面,想找些自己熟人圈子里的事来当话题,她举了几个人的名字。悠二一个也不知道。恭于觉得这真是奇迹。在恭子的观念里,只有和她交往的人们中间,才可能发生罗曼蒂克的事,他们的组合也是可以预先设想的。也就是说,他们只相信事先合计好的罗曼蒂克。但总算悠一知道的名字出现了。“清浦家的阿玲可听说过,三四年前去世的那位。”

“恩,是我表姐。”

“是嘛,难道你就是让贵亲戚们叫成‘阿悠’的吗?”

悠一吓了一跳。马上装出乎静地笑了笑。‘

“是啊。”

“你就是‘阿悠”呀2”

让恭子放肆地盯着,他隐隐有些不快。听恭子说,玲子是她同班亲密无间的朋友。玲子死以前把日记托付给了恭子。那是死的前几天记下的。这患慢性病的女人,惟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就是不时能看到前来探望她的那年轻表弟的脸。

她爱着这个心血来潮不时来一趟的小伙子。真想亲吻他一次,又怕把病传染给他,战兢兢地断了念头。玲子的丈夫让妻子传染上自己的病后死去了。她想试着吐露自己的真情,结果没成。有时咳嗽大作,有时自我克制夺去了她吐露的机会。年轻表弟18岁,她认识到正像从病房窗户望得见的那裸沐浴在阳光中的小树一样,所有生的光辉是所有疾病和死的反面。她赏识青年表弟,健康、明朗的笑、洁白美丽的牙齿、没有悲哀和苦恼、天真无邪、青春折射出的耀眼光芒。她害怕爱的吐露也许会让他也从眉宇间的同情滋生出爱来,那时就会将悲哀和苦恼刻在他的两颊上了。于是她反倒希望只看到表弟精悍的侧脸,近乎无关心、年少气盛的样子去死。每天日记的开头总要叫一声“阿悠”。她在他拿来的小苹果上刻上他名字开头的字母藏在枕头下。玲子还问他要过好几次照片,他都难为情的拒绝了……

对恭子来说,“阿悠”比“悠一”更亲近,就是这个道理。不仅如此,玲子死后,恭子的空想抚育着这个名字,她很早就恋上了这个名字。

听众悠一拿着镀银的钥匙玩着,心里暗暗吃惊。比自己大10岁的表姐恋着自己,他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不仅如此,他还吃惊表姐对他素描的不正确。当时的他,正被异样的无目标的肉欲,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甚至羡慕过表姐那不久就要到来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