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4页)

在防波堤上,晒满了系着捕意鱼罐的绳子。在几乎看不见船只的海滨上,晾晒了一大片鱼网。母亲看见一只蝴蝶从晾开的鱼网那边向防波堤翩翩地飞了过来。它的黑色翅膀又大又美。蝶儿可能是要飞落在这些渔具、沙滩和水泥地上寻觅什么新奇的花儿吧。渔夫们的家没有像样的庭院,只有沿街用石头围成的小花坛,蝶儿似乎厌烦这些小小气气的花儿,才飞来海滨的吧。

防波堤外侧,波浪总是乱翻着堤岸边下层的土,堤岸边沉淀着黄绿色的混浊物。波浪涌来,混浊物泛起。母亲看见蝴蝶忽儿离开了防波堤,飞近混浊的海面,仿佛要在上面落脚;忽儿又高高地翩翩飞舞。

“多奇怪的蝴蝶啊,它在模仿海鸥呢。”

她这么想着,注意力完全被蝴蝶吸引过去了。

蝴蝶翩翻高飞,欲迎着海风飞离海岛。风是平和的,但对蝴蝶那柔软的翅膀来说,风的撞击力还是很强大的。尽管如此,蝴蝶还是飞向高空,远离了海岛。母亲凝望着耀眼的天空,直到蝴蝶变成了一个黑点。蝴蝶总是在她的视野之内振翅飞翔,但它被海的宽广和闪耀所眩感,对蝶眼里映现出来的邻近岛影那似乎很近,其实很遥远的距离感到了绝望,这回低低地飘忽在海面,又折回到防波堤上。它落在晾晒着的鱼网绳所画出来的影子上,添上了粗粗的网眼般的影子。

母亲是不相信任何暗示和迷信的,然而这只蝴蝶的徒劳,却在她的心上投下了阴影。

“蝴蝶真傻啊。要是想飞到别的地方,落在联运船上不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这个海岛了吗?”

她在岛外没有什么事情,已经好多年没有乘过联运船了。

……不知为什么,这时新治母亲的心里竟然产生了如此无比的勇气。她迈着坚定的步子,快步离开了防波堤,途中遇见的一个海女向她打了招呼,她却没有回应,只是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似的,一个劲地向前走,海女不禁吓了一跳。

在村子里,宫田照吉是个屈指可数的财主。他家的房子并不比周围的人家高多少,只不过是新建的罢了。这幢房子没有大门,也没有石头围墙。入口左侧是厕所的掏粪口,右侧是厨房的窗户,恰似左大臣和右大臣相对而坐在阶梯式的台上,以同等的资格在堂堂地抒发已见。这种布局,也与其他人家别无二致。只是这幢房子建在斜坡上,用做仓库的地下室,使用了坚固的钢筋水泥,牢牢靠靠地将它支撑着。地下室的窗,是靠小巷而开。

厨房门口的一旁,放置着一个可容纳一人的大水缸。初江每天早晨夹信的木盖,从表面上看,仍然原样地盖在水缸上,以防止尘埃落到水缸里。可是,一到夏天,死蚊子和死羽虱就不知不觉地、不可避免地漂浮在水面上。

新治的母亲想从大门走进去,却又踌躇不前。平日她与宫田家没有交往,如今她要造访宫田家,光这一点就足够村里人挂在嘴边了。地环视了四周,间无人影。两三只鸡在小巷里闭荡,只有透过后面人家的稀疏的杜鹃花的叶影,才能看到下方的海色。

母亲用手拢了拢头发,但头发依然被海风吹得零零乱乱,她从怀里掏出一把缺齿的红色赛璐珞小梳,麻利地梳了梳。她穿的是平时在家穿的衣服。她的脸没有施脂粉,胸脯晒得黝黑,一身扎腿式的劳动服净是补丁,脚蹬木屣,没有穿袜子。由于当海女的长年累月踩海底的习惯,她的脚几度受伤,锻炼得结结实实,浮出海面时,可以看见脚趾甲又硬又尖,而且弯曲,其形状绝不美,可这双脚踏地却是稳固而不摇晃。

她走进土间。已有两三双木屣杂乱地脱在那里。其中一只翻了过来。红色木屣带的一双,像是刚去过海边,鞋底还留着濡湿的沙子。

家中悄然无声,飘荡着一股厕所的臭味。围绕着土间的房间昏昏暗暗,紧里首的正中,从窗户投射进来一束犹如姜黄色包袱皮艇大小的、轮廓分明的阳光。

“屋里有人吗?”

母亲招呼了一声。她等了一忽儿,不见回应,又相呼了一声。

初江从土问一侧的楼梯上走了下来,说:

“呀,伯母。”

她身穿朴素的扎腿式劳动服,头发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带。

“好漂亮的丝带啊!”

母亲恭维了一句。她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儿子所朝思暮想的姑娘。也许是心理作用,她的胸部稍消瘦些,肌肤也多少有点惨白,因此她的那双黑眼珠就更加澄明晶亮,引人注目。初江知道她在观察着自己,脸上飞起一片红潮。

母亲确信自己的勇气。她要会见照吉,申诉儿子的无辜,技汤真情,以促成两人结成佳偶。这件事,只有由双方家长商量解决,除此以外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