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这位残障者不由得伸手握住朝子的肩膀。

“怎麽回事?你说爱谁?”斑鸠一十分乐见对方的沈默,继而温柔地说:“别说傻话了,世上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朝子只是默默地凝视斑鸠一的胸前。画家突然展开双臂用力抱紧她,在四片嘴唇接触之前,朝子纤柔的粉颈已被他疯狂地吻遍了。

永桥俊二接到准岳父木宫周伍的电话,命令他下午务必前住本宫家一趟。他并不是一个轻易服从命令的年轻人,但由于生性随和,还是答应了,并且在周伍派车来接他之前自行驾车前往。

由于昨夜失眠,周伍两眼通红,太阳穴不断抽痛,脸颊也时有痉挛的现象。他要依子离开客厅,并且再三嘱咐佣人上茶後未经他的召唤不准进来。

在这种燠热的天气下,俊二有意穿着轻便的T恤。这是因为原订计划被迫改变,使他十分不悦,而故意以这身打扮来见周伍。

坐落在斜坡顶端的木官家屋顶,在夏日艳阳照射下显得分外阴郁。从行驶中的车窗望着木宫家的俊二,突然打心底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若说那是朝子的家,倒不如说是半边脸被灼伤而歇斯底里的女人和她那善于矫饰的丈夫所住的阴暗城堡。

他被引进家中唯一的西式房间——二十张榻榻米大的黑唁客厅。凝聚周伍所有品味布置出来的这间客厅,在这个留美的年轻人眼中,不过是模仿维多利亚时代的滑稽作品,既造作又落伍。青年心想,一等周伍过世,他一定要怂恿朝子尽快把这幢古宅脱手。他是精神分析的信徒,深信任何妄念一经分析,便会烟消云散。在他看来,周伍喜爱这种家具,其实也不过是出于一种妄念。

紧绷着脸的周伍出现了。他身着和服,手上拿着一个大牛皮纸袋下楼来。俊二瞥见端茶进来的女佣在看到周伍的瞬间,稚气的小脸上顿时如烛火被吹灭般,怯怯地悄然而退。

主客二人在椅子上坐定後,默默地互相望着对方。周伍冷不防抽出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将它们惯在覆着蕾丝桌布的茶几上,相片和信件散成一片。

“这些是什麽东西?”

那双老迈无力的手因激动而不住颤抖。这瞬间,俊二突然想起一位站在百老汇剧场前,以颤抖的手摊开假珠宝的老赝品商。

俊二很快就知道这些血淋淋的资料所代表的含意。他愣了一下,但丝毫不觉愧疚,迅速调整内心的惊愕,仅在表面显出夸张的感慨而已。他很诧异,这些东西何以会落在周伍手中。

年轻人狡猾地笑了。他知道与其惶惶不安,不如面露微笑,无论如何,他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下雨了,雨滴纷纷打进窗棂上,但周伍无意起身关窗,倒是俊二轻松地站起来说:

“我来关窗子。”

周伍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冲冲地喝道:

“不必了。就让它开着。”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以十分开朗的语气说:

“我保证一定能让朝子幸福,我有这个自信。”

“自信?能不能说得具体些?朝子可不能莫名其妙地当五岁孩子的母亲。”

“那件事可以用金钱解决。这点家父也明白。”

俊二说这话时语气极尽可能地模仿父亲,丝毫不见愧疚之色。看样子,他极欲使自己显得老成,而当说出“金钱”这两个字时,也的确令人觉得他虽有年轻的外表,但某些地方已不是那麽年轻了。

眼看自这个轻薄青年的口中吐出如此鄙贱的言辞,怎不教周伍不寒而栗。他由衷鄙视俊二的人格。这位在美国教育下拥有伪善精神主义的实业家,终于让恬不知耻的操行“昂然抬头”了。

“他竟然是这种男人。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伍咬牙切齿。一向擅于谋略的周伍,发现自已完全摸不清眼前这位青年的心思,也难怪,他这位女性崇拜主义者从来不会关心年轻男性。

在他眼中,这位穿着华丽条纹T恤的青年,心胸是如此低俗、令人作呕。

“他故意以这副装扮来藐视我!而且,他那如贩夫走卒的粗野胸腔还会经‘容纳’过朝子。”

想到这里,周伍眼前一片昏黑。他觉得自己正在向低俗而下流的现代潮流挑战。

他忿忿地重复道:

“用金钱……用金钱……但朝子不会因此而得救的。”

“伯父(他如此称呼)真是奇怪。一个独身的男人即使过去有些隐私,只要婚後不再犯,不也能过着崭新的生活吗?”

周伍以连自己都感到保守的言辞辩驳道:

“我原以为朝子将要托付终身的是一个纯洁的男性。”

“纯洁?”俊二极力忍住笑,说:“难道你把我当成一个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