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7/25页)

“那就听!你快点说‘太阳已落’,这不就行了吗?”

“那么,虽然这个要求令人作难,但是,既然先生出口,就权当眼下已经黑天了吧!”

独仙板着面孔说:“这就对了。”逗得大家不由地哈哈大笑。

“渐渐夜深了。我总算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走出鞍悬村宿舍。因为咱家生来不喜欢喧嚣之地,才特意远离交通便利的市内,在人迹罕见的荒村结成蜗牛式的草庐……”

主人提出抗议说:“说什么‘人迹罕见’,太过分了吧?”

迷亭也抱怨地说:“‘蜗牛式的草庐’,也太夸张了。莫如说是个‘没有客室的四铺半草席的屋子’倒也逼真,还蛮有趣呢。”

只有东风夸奖他:“事实如何不去管它,这语言倒是蛮有诗意,感觉还好。”

独仙却绷着脸问:“住在那里,上学可够困难吧,几里路?”

“距学校不过四五百米。原来学校是在乡村的……”

“那么,学生大多数在那儿住宿吧?”独仙决不放过。

“是啊,一般家庭都住一两名学生。”

“那怎么说得上‘人迹罕见’呢?”独仙给他当头一棒。

“唉,假如没有学校,那就杳无足迹了……说起当夜的服装,穿的是家织布的棉袄,外加铜钮扣的学生大衣。我格外小心,用大衣领子将头蒙住,以便尽可能不被人发觉。正是柿子树落叶时节。从我家走到南乡大街,一路上铺满了树叶。每迈出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使我忐忑不安。身后总像有人跟着。扭头一看,东岭寺的森林格外阴沉,是在黑雾中映着漆黑的影子。这东岭寺本是松平氏的家庙,位于庚申山麓,距我居室只有百米左右,是个十分幽静的古刹。林木上方,是月明星稀的浩渺夜空,天河斜身躺在长濑川上,尾巴……是呀,天河的尾巴大约流到夏威夷去了……”

“夏威夷?太离奇了。”迷亭说。

“我在南乡街的大路上走了二百来米,从鹰台街进入市内,再跨过古城街,拐过仙石街,越过喰代街,依次穿过长街的一段、二段、三段,然后穿过尾张街,名古屋街、鲸鉾街、蒲鉾街……”

“何必走那么多的街?关键是到底买到小提琴没有?”主人不耐烦地问。

“卖乐器的商店,主人是金善,也就是金子善兵卫先生,所以,距买到手还远着哪。”

“远就远,你就快些买吧!”

“遵命!于是我来到金善商店一瞧,火油灯亮得火辣辣的……”

这回迷亭布下了防线。他说:“又是火辣辣的。看来你的火辣辣,一两次是说不完的。这可麻烦啦!”

寒月说:“哪里,这回的火辣辣,仅仅火辣辣那么一回,请别太担心。我在灯影里默默一瞧,只见那小提琴微微映着秋夜灯火,依次排列的图形琴身泛着瑟瑟寒光,只有绷得紧紧的一部分丝弦白亮亮地映入眼帘……”

东风赞美道:“多么美的叙述啊!”

“就是它!就是那把小提琴!我这么一转念,突然激动得两腿颤抖,站不稳了。”

“哼!”独仙暗笑道。

“我不禁闯了进去,从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圆的票子……”

“终于买下了?”主人问道。

“本想买,可是且慢,这可是关键时刻,万一莽撞就要失败的。唉,算了。于是,在关键时刻,又改变了主意。”

“怎么?还没买?不过是买一把小提琴么,也太拖拉了。”

“倒不是拖拉,一直还没买嘛,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

“为什么?刚刚黑天,还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嘛。”

主人气哼哼地说:“即使有二百人、三百人来来往往,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人太怪啦。”

“如果是一般人,二千人、三千人也无所谓。可是有学生挽着袖子、拄着好大的文明杖在徘徊哪,这就轻易下不得手。其中有的号称‘渣滓党’,永远留级,还很高兴。但是论摔跤,没有比他们更拿手的了。我决不能草率地去动小提琴,因为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我肯定是盼着小提琴到手的。可是,不管怎么,还是惜命的哟!与其拉小提琴而被杀,莫如不拉琴活着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