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25页)

“是呀,这‘魂灵’①嘛,我还以为要焚烧麻杆迎接才行呢,原来作新体诗就能请得来呀!”迷亭又不顾下棋,嘲笑了一番。

①魂灵:日文与生灵同音,迷亭是在故意找茬。

“你再贫嘴,还要输的。”主人警告迷亭。可是,迷亭满不在乎地说:

“别管我要输还是要赢,反正对方已经成了釜中之鱼,手脚全都动不得了。我感到无聊,不得已才加入小提琴这一伙的。”

他的棋友独仙先生语调有些激动,吵嚷着说:“现在该你走了。等着你哪!”

“咦?你已经走啦!”

“走啦。终于走啦。”

“走到哪儿?”

“在这儿斜着添了个白子儿。”

“是啊!这个白子儿斜着这么一放,吾将休矣。那么,我……我……我日暮途穷了。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出路啦?喂,让你再下个子儿,随便放在哪儿都行。”

“有那么下棋的吗?”

“‘有那么下棋的吗?’若这么说,我可就下子儿啦……那么,拐个弯,在这个犄角放一个子儿。寒月君,你的小提琴太廉价,所以耗子都欺负,把它咬啦。长点志气,再买把好些的吧。我从意大利给你函购一把三百年前的古货好吗?”

“那就费心啦。就手,付款的事也一并拜托。”

“那种古董,顶用吗?”一切茫然的主人大喝一声,训斥了迷亭。

“你是把人里的古董和小提琴里的古董混同了吧?即使人里的古董,不是还有金田者流,至今也还走运吗?至于小提琴,那是越旧越好……喂,独仙君,怎么样?快下呀!我倒不是演庆政的哪场戏:‘秋日短哟!’”①

①源于歌舞伎《恋女房染分手纲》中人物庆政的一句台词:“天黑了。秋日短哟!”

“和你这样忙叨叨的人下棋可真是受罪。连动动脑筋的工夫都没有。没办法,在这儿放个子儿,填上个空吧!”

“唉呀呀!到底让你把棋走活了。真可惜!我生怕你把子儿摆在那儿,才胡扯几句。用心良苦,终究枉然哪!”

“当然。你不是下棋,是在蒙棋。”

“这就是‘本因坊派’、‘金田派’、‘当代绅士派’……喂,苦沙弥先生!独仙君不愧到镰仓去顿顿吃咸菜,不为物欲所动哟!实在是佩服之至!别看棋下得不高明,胆子可够大的。”

“所以,像你那号胆小鬼,就该向别人学着点。”

主人背着脸刚一说,迷亭便伸出通红的长舌头,独仙仿佛毫不介意,还在催促迷亭:“喂,该你下啦!”

“你是从什么时候学小提琴的?我也想学,可是,听说很难。”东风在问寒月。

“嗯。不过,若是只求个一般水平,谁都能学会的。”

“同样是艺术嘛。爱好诗歌的人,学起音乐来,一定会进步得快吧?所以,我自觉心中有数。怎么样?”

“没问题嘛!你如果学,一定会精通的。”

“你是几时学琴的?”

“从高中时期。先生!我曾经向您介绍过我学小提琴的始末吧?”

“哪里,未曾听说。”

“高中时期是经老师教,才拉起小提琴的吗?”

“哪里,没有老师,也没人指点,是自学。”

“简直是天才!”

“自学的人不一定都是天才!”寒月先生板着面孔说。被誉为天才还板着面孔,大概惟有寒月了。

“这倒无所谓。你就说说怎样自学的,以便引以为戒。”

“说说可以,先生!我就说说吧?”

“啊,说吧!”

“如今,一些年轻人拎着个提琴盒,不时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可是那时候,高中学生几乎没有人搞西洋音乐。尤其我们那个学校,简直是乡下的乡下,简朴得连穿麻里草鞋的人都没有,至于学校,当然没有一个人拉小提琴……”

“那边大概讲起趣闻了。独仙君!咱们这盘棋就适可而止吧!”

“还有两三处没有摆好哩!”

“没摆就没摆吧!无关紧要的地方都送给你好了。”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能白拣呀!”

“看你丁是丁、卯是卯的,简直不像个禅学家。那就一气呵成,下完这盘棋……寒月讲得太有趣儿了……就是那所高等中学吧?学生都光着脚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