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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对!”主人依然虔诚地说。

“伯父!所谓养心,就是用不着磨球,袖起手来打坐吧?”

“叫你这么一说,可就糟了。绝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孟子甚至说:‘求其放心’①。邵康节②说过:‘心要放二。’还有佛门有个中峰和尚,他告诫人们说:‘绝不退缩!’都是很不容易懂的。”

①求其放心:《孟子·告子篇上》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②邵康节:北宋儒者,名雍,字尧天。“心要放”与孟子的“求其放心”相反,重视心灵的驰骋。

“说到归终,还是没懂!到底该怎么办呢?”

“你读过泽庵禅师的《不动智神妙录》吗?”

“没有,听都没有听说过!”

“心也,置于何处?置于敌人之体力活动,则为敌人之体力活动所收;置于敌人之长剑,则为敌人之长剑所取;置于杀敌之念,则为杀敌之念所摄。置于我之长剑,则为我之长剑所吸;置于我不会被杀之念,则为我不会被杀之念所得;置于他人之风姿,则为他人之风姿所溶。总之,心也,无处留存。”

“一句不漏地全背下来啦?伯父的记性可真好。多么长啊!苦沙弥兄,听懂了吗?”

“的确。”主人又是用一句“的确”遮掩了过去。

“喂,问你哪,是这样吧?心也,置于何处?置于敌人之体力活动,则为敌人之体力活动所收;置于敌人之长剑……”

“伯父!苦沙弥兄对这种事很内行哟!近来常在书房里养心哪!连客人来,都不去迎接,把心搁在什么地方了。所以,他没事儿。”

“啊,佩服,佩服……你也一同修炼就好啦!”

“嘿嘿,没那么大的工夫啊。伯父自己一身轻闲,所以认为别人也都在玩吧?”

“实际上,你不是在玩吗?”

“不过,‘闲中有忙’呀!”

“看,你太粗心,就凭这点儿,我说你非修养不可。成语说的是‘忙里偷闲’,没听说过‘闲中有忙’。”

“是的,未之闻也。”主人说。

“哈哈哈,这下子我可招架不住啦。伯父,好久没尝啦,偶尔去吃一顿东京的鳝鱼怎么样?再请你吃几杯。从这儿坐电车,转眼就到。”

“吃鳝鱼倒是好事,不过,今天约定去见杉(读沙)原,我就不能奉陪了。”

“是杉(读山)原吗?那老爷子还硬实吧?”

“不是杉(山)原,是杉(沙)原嘛。你竟胡诌八扯,真糟糕。念错别人的姓名是失礼的。今后要很好地注意!”

“可,不是明明写的杉(山)原吗?”

“写的是杉原,可念的时候要念成杉(沙)原。”

“怪啦。”

“这有什么怪的?习惯读法,自古有之嘛,蚯蚓的和式读法是‘咪咪兹’,这就是习惯读法,与‘瞎眼睛’读音相同;把癞蛤蟆读成‘卡衣路(蛙)’,道理也是一样的。”

“嘿?高见!”

“把癞蛤蟆打翻在地,它就仰颏,仰颏的读音是‘阿欧牟气尼卡衣路’,因此习惯上就叫癞蛤蟆为‘卡衣路’。把篱笆叫做竹篱,把莱茎叫做菜杆,也都一样。把杉(沙)原念成杉(山)原,那是乡巴佬的话。不谨慎些,可要被人家笑话。”

“那么,现在去杉(沙)原家吗?真麻烦。”

“怎么?若是你不想去,那也行,我一个人去。”

“你一个人能去吗?”

“走去困难。给我叫个车,从这儿坐车去吧!”

主人唯唯称是,立刻派女仆向车夫家跑去。老头儿没完没了地道别,将圆顶礼帽戴在小髻上。他走了,剩下迷亭。

“他是你的伯父吗?”

“是我的伯父!”

“好嘛。”主人复又在坐垫上打坐,袖着手陷入沉思。

“哈哈哈,是个豪杰吧?我也以有这样一位伯父而感到荣幸。不论带到什么地方,总是那副风度。吃惊吧?”迷亭觉得让主人吃惊,他非常开心。

“哪里?没怎么吃惊。”

“连这都不吃惊,你可真够沉着啦。”

“不过,你那位伯父有些地方似乎很了不起。诸如提倡精神修养等等,非常值得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