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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真宗:日本佛教的一个派别。

回忆中的神灯不到一分钟便熄灭。这时主人又想起了观音菩萨的神鸽。观音菩萨的神鸽与女主人的秃疮大概毫无瓜葛。但是,在主人的头脑里,二者之间却出现了密不可分的联想。那也是小时候,他每逢会浅草,一定要给神鸽买豆吃。大豆每盘两个铜板,装在红色瓦台里。那个瓦击,不论色调还是大小,都和女主人的秃疮十分相似。

“真的太像了。”主人仿佛吃惊地说。

“什么?”女主人依然背着脸问。

“什么?你头顶上有一大块秃疮呀!知道吗?”

“知道。”女主人回答说,手里依然忙着针线,丝毫不怕暴露缺点,真是个坦荡的模范妻子。

“是出嫁时就有,还是婚后新长的?”主人问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如果是婚前就有,自然是受骗了。

“记不得是几时才有。秃不秃的,随便它长什么样嘛!”她可倒想得开。

“随便?那可是你的脑袋呀!”主人微微动了点肝火。

“正因为是我自己的脑袋,才随它的便呢。”她嘴上这么说,但毕竟显得沉不住气,右手搭在头上,画着圆圈搓弄那块秃疮。“唉呀,长得这么大啦!哪曾想长这么大呢。”

由此可见,她总算认识到,按年龄来说,这块秃疮的确长得过大了些。

“女人一挽发髻,那个地方就被吊了起来,搁谁也要秃的。”她又为自己分辩了几句。

“若是都这么快就秃下去,一到四十岁,就非成了个秃子不可。那一定是病,说不定会传染,趁早请甘木医生瞧瞧。”主人边说边不停地将自己的头顶摸来摸去。

“净挑别人的毛病。你自己不是鼻孔里生了白发吗?秃疮若是传染,白发也会传染的呀!”女主人愤愤地说。

“鼻孔里的白发看不见,所以无害;而头顶,尤其年轻女人的头顶,秃成那种样子,真难看。那是残疾呀!”

“既然是残疾,为什么娶我?是你自己爱上才把我娶到家,如今又说什么‘残疾’……”

“因为不了解呀!直到今天一直不了解。还很神气呢。那么,为什么出嫁时不让我看看头顶?”

“胡说!哪里有那种蠢货,等脑袋检查合格了才嫁?”

“有秃疮也将就了吧,可你身材特殊地矮,看着太不顺眼!”

“身材不是一眼就可以看清的吗?你当初不是明知我身材矮也心甘情愿娶我到家的吗?”

“同意倒是同意了的不过,满以为还会长高些,因此才娶的呀!”

“你欺人太甚!都二十岁了,还能长高?”女主人将婴儿坎肩一撇,扭过头来面对着主人。看那架势,倘如再话不投机,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哪里有那样的规定,人到二十,就不许再长高?我还以为你过门之后,吃些补品,会长高一点呢。”主人以严肃的神色,谈出怪诞的哲理。

这时,门铃大噪,有人叫门。是铃木先生查访以乱草为记的屋顶,终于找到了苦沙弥先生的“卧龙窟”。

女主人想改日再和他理论,慌忙挟起针线和婴儿坎肩躲进饭厅。

主人也卷起鼠皮色毛毯,将它扔进书房。少顷,主人看过女仆拿来的名片,略有惊色。他口里吩咐让客,却手拿名片走进了厕所。他为什么突然上厕所?简直是不得其解;他又为什么将铃木藤十郎的名片拿到厕所去?这更难于解释。反正倒霉的是奉陪去粪坑的名片。

女仆在壁橱前摆好花洋布的坐垫,说了声“您请”便告退。接着,铃木先生将室内巡视一番。但见壁橱里挂着一幅假冒木庵①的画轴《花开万国春》,一个京都产的廉价青瓷瓶里插着春分前后开放的樱花。他—一点检之后,偶然不知什么工夫,一只猫往女仆让客的那张坐垫上一看,居然旁若无人地端端落坐。不消说,那猫正是如此道来的咱家!这时,铃木先生的心海中刹那间掀起了几乎形之于色的波澜。这个坐垫毫无疑问,是给铃木先生铺的。给自己铺的坐垫,自己还没有坐下,竟有个莫名其妙的动物毫不客气地盘面踞之,这是破坏了铃木内心平静的第一个因素。假如这张坐垫无人落坐,闲在那里,一任春风拂荡,那么,铃木先生为了略表谦逊之意,说不定会在主人让坐之前暂且在坚硬的床席上屈尊稍坐。然而,在迟早属于自己的坐垫上连个招呼都不打便落坐的,是谁?如果是人,或许可以忍让,至于猫嘛,真岂有此理。这使铃木先生更加不快,是破坏了他内心平静的第二个因素。最后,那猫的表情更惹他生气。不仅没有一点抱歉的样子,反而傲然蹲在无权占据的坐垫上,两只令人生厌的圆眼不住地眨巴,盯住铃木先生的脸,似乎在问:“你是什么人?”这是破坏了他内心平静的第三个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