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3/3页)

“你真快活啊。”银平贸然冒出这句话,实在是太笨拙了。其实可以说点别的事。尽管如此,却被学生推撞滚落下去了。他感到自己已无力气,身体着实衰弱。真想痛哭一场啊。他一只手抓住嫩草,一只手抚摩疼痛的肩膀,桃红色的晚霞朦朦胧胧地映入了眯缝的眼睛。

从明天起,那少女不会再牵着狗出现在这坡道上了吧。不,说不定到明天学生还不能同少女联系上,她明天还可能登上这林立银杏街村的坡道来吧。可是,学生已经认得自己,自己已不能在这坡道上或在土堤上了。银平扫视了土堤一圈,也没有找着一处藏身之地。身穿白色衬衫,卷起裤边露出了红色格子的少女的姿影,从银平的脑际迅速地消逝了。桃红色的天空,把银平的头都染红了。

“久子,久子。”银平用嗓眼里发出的嘶哑声音,呼唤着玉木久子的名字。

他乘上出租车去同久子会面,不是在霭霭晚霞的时辰,而是在下午三点钟左右。镇上的天空燃烧着淡淡的霞红。透过车窗玻璃,眼前的市镇一片浅蓝的颜色。从落下的驾驶席前的遮阳玻璃看见的天空,是不同的颜色。银平便向司机的肩膀探过身去问道:

“天空是不是呈现一片淡淡的霞红色?”

“是啊。”司机用无所谓的口吻答道。

“是染上了霞红吗?什么原因呢?莫不是我眼睛的关系?”

“不是眼睛的关系。”

银平仍然探着身子,闻到了司机旧工服的气味。

打那以后,银平每次乘出租汽车,都自然而然地感到眼前是一片淡淡的桃红色世界和淡淡的蓝色世界。透过车窗看到的是浅蓝色。相形之下,从落下的驾驶席前挡阳玻璃看见的,却成了桃红色。他本以为仅此而已,不料实际上天空。市镇房屋的墙壁、马路连街村的树干也出乎意料地都抹上了桃红色。银平不能相信了。春秋两季里,一般行车多是关闭客席的车窗,而打开驾驶席的窗口。银平的身份不是到哪儿都能乘小汽车的,不过每次乘车,这种感觉总重复出现。

于是,银平形成一种习惯的想法:司机的世界是温暖的桃红色,客人的世界则是冰冷的浅蓝色。客人就是银平本身。当然,通过玻璃的颜色看到的世界,是清明澄澈的。东京的天空或是街道,都凝聚着灰尘。也许是浅桃红色的吧。银平常常从坐席上探出身子,将双肘支在司机身后的靠背上,凝望着桃红色的世界,混浊空气的温热使他的心情烦躁起来。

“喂,老兄!”银平真想把司机揪住。这可能是要对某种东西的反抗或挑战的苗头吧。假使把司机揪住,他也就快要成为狂人了。银平迫近司机后面,即使露出咄咄逼人的神色,市镇和天空似乎也都是桃红色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是不构成对司机的任何威胁的。

另外,也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吧。银平通过出租汽车的窗玻璃的光怪陆离,第一次分辨出淡桃红色的世界和浅蓝色的世界,那是在去会见久子的路上。而他向司机的肩膀探过身去,那是会见久子的姿势。在这种出租汽车上,银平总是想起了久子。从司机的旧工服发出的气味,不久便引来了久子蓝哗叽服的香味,尔后从哪个司机身上都感受到久子的气味。即使司机穿上新工服也是一样,没有变化。

第一次把天空看成桃红色的时候,银平已被学校革职,久子也已转校,两人背人耳目悄悄地幽会了。银平担心事情会演变成后来的这个样子,曾悄悄对久子说:

“可不能跟恩田谈啊。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久子好像是在秘密的场所里,脸颊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