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铃子放低声音说:

“不过,在舞台上取得成就,成为舞星,好像不是靠勤奋和才能,而是靠星枝你这样逞能才有可能似的。这倒也没什么,你尽管把我踩在脚下,自己爬上去好啰。”

“我才不呢!”

“可是,星枝。别人对你亲切和爱恋,你可曾感到高兴?”

星枝没有答话,只是瞧着镜中的自己。

铃子从她身后走了过来,脸并脸地照着镜子说:

“星枝,像你这样,也会爱别人吗?那时你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准是一副好看的样子吧?”

“我准会是一副落寞的表情呗。”

“撒谎!”

“因为舞台化妆,看不见罢了。”

“快点把衣裳收拾好吧!”

“算了,女佣会来拾掇的。”

这当儿,竹内从舞台回到了化妆室。

《花的圆舞曲》落幕之后,还有竹内的舞蹈,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节目。

铃子轻盈地迎了上去。

“今晚得到师傅多方指点,实在太感谢啦。”

铃子说着,用毛巾揩去竹内脖颈上和肩上的汗珠子。星枝依然坐在自己的镜台前,纹丝不动。

“谢谢师傅啦。”

“祝贺你们。获得巨大成功,这比什么都好呀。”

竹内一任铃子摆布自己的身体,自己只顾卸妆。

“都是托师傅的福啊。”

铃子说着,脱下了竹内的衣裳,揩拭着他那裸露的脊背。

“铃子,铃子!”星枝用白粉扑儿敲了敲镜台,尖声地责备道。

但是,铃子佯装没听见,在盥洗间把毛巾洗净拧干,再转回来,一边勤快地揩拭着竹内的胸口和脊背,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起今晚的舞蹈来。最后像把竹内的脚抱起来似的搁在自己的一只手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他的脚心,一直措到脚趾弯,揩得干干净净。接着,还抚揉他的腿肚子。

铃子兴冲冲地又擦又揉,动作里洋溢着真挚之情,显出师徒之间的美好关系,也表现一种纯朴的心意,丝毫没有半点矫揉造作。

铃子的动作太纯熟了。加之她还穿着舞服,肌肤裸露,有些举动令人感到好像是男女在密室里动作一般。

“铃子!”

星枝又喊了一声。这尖声有点歇斯底里,充满了厌恶感。然后,她霍地站起来甩手就走。

竹内默默无言地目送着她。

“啊,行了。谢谢。”竹内走到坐落在房间一角的盥洗间,一边洗脸一边说,“听说南条下周乘船回来。”

“啊,真的吗,师博?太好啦,这次真的回来吗?”

“嗯。”

“不知他还记得我吗?”

“那时候,你多大?”

“我十六啦。南条曾责备我说:同一个不曾搞过恋爱的女子跳舞,没有情绪,跳不起来呀。不知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这回他一定会高兴地主动要求你同他跳呢。也许还会说,还是没搞过恋爱的人好呐。当年他认为是个孩子,如今变成这么娟秀婀娜的舞姬,他定会吓一跳的吧。”

“瞧你说的,师傅。我一直愉快地盼望着他回来教我跳舞。如今愿望快实现了,我反而又感到担心、害怕了。他在英国学校勤奋学习,又在法国观摩了第一流舞蹈家的表演。像我这样的人,他能瞧得上吗?”

“男人总不能独舞啊。无论如何也要有个女伴嘛。”

“有星枝在呀。”

“你要超过她嘛。”

“我要是被南条看见,身体一定颤抖得缩成一团哩。可是星枝肯定能若无其事地跳。只要舞伴称心,她自己也像着了魔,能够发挥无穷的威力,太可怕了。”

“你也真爱操心。”竹内有点不悦地说,“南条一回来,我们马上举办回国汇报表演会,到时让你和他一起跳。南条带头,你们两个人密切合作,让我们的研究所发展起来,我也就放心引退了。让你吃了不少苦,今后更要同南条携手好好创一番事业。研究所的地板要换成新的,墙壁也要重新粉刷。”

铃子回想起南条回国比预定日期推迟了两三年,是竹内之所以担心的原因,也就想象在横滨欢迎时将是怎样的喜悦了。

“他还是绕道美国回来?”

“好像是。”

“为什么说好像是呢?”

铃子惊讶地反问,难道信上或电报里没有写明吗?

“实际上是刚才在这儿听到报社记者说了声‘南条君快回来了吧’,我这才知道的。”

“那么,他什么都没告诉师傅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铃子楞住了。她一看见师傅阴沉的脸,就同情师博;同时也深感失望,仿佛自己本人也是被南条抛弃了似的,瞬时眼泪晶晶欲滴了。

“真叫人难以置信呀。全靠师博一手栽培,他才得以留洋,想不到竟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疯子。师傅您干吗还亲自到横滨去接他呢?真讨厌。不管怎么说,我再也不同这种人跳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