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二十篇 处女作作祟(第2/2页)

这种的事重重叠叠地出现,我的爱慕之情就越发炽烈,然而千代子逃跑了。

不过,她来到东京当上了咖啡馆的女招待。在那里,她成了把咖啡馆搅得乌烟瘴气的暴力团动真刀枪的中心人物。每次来到这咖啡馆,我都泰然地遇见这样一些人:有的被刀砍得鲜血淋淋,有的被抛出去骨骼挫伤了,还有的被勒脖颈昏倒在地。千代子呆立着。此后她两三次从我的目光中消失了,还不可思议地两三次将她的住处告诉了我。

两三年后,大地震时我目睹半个东京几乎被火海吞没,第一个念头就是:

“啊,千代逃到哪儿去了?”

我拎着水壶和饼于袋,在荒芜了整整一周的大街上行走,发现本乡区公所的门上张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佐山千代子,请到市外淀桥柏木三七一号井上先生家来。加藤。”

我看完这字条,一阵钻心的痛,腿脚也变得沉重,就地蹲了下来。

今年是住山千代销声匿迹的第三个年头,秋冬两季,我都住在伊豆山上,当地人前来给我做媒。对方是就读东京文光学园高等部的才女,她人品高尚,容貌平常,镶嵌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聪明伶俐,纯朴诚挚。是某造纸公司课长的长女。丙午年生,21岁。名叫住山千代子。

“丙午年生的佐山千代子?!”

“嗯,佐山千代子。”

“要,当然要!”

两三天后,东京的朋友来告诉我说:佐山千代又在咖啡馆里出现了。

“如今千代子21岁,脸颊稍胖,高个子,简直像一个美貌的女王。你呀,得有勇气到大都会去再同她较量一番。”

此后,她只读了我的一部短篇小说集,或只看了我写的一部剧本拍成的电影,就这样那样地评头品足,一个劲地扇动我,尔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一生是很不幸的啊!”

不幸是很平常的。她也让我的处女作作祟了。

又过去一周,登上这座山的一个新作家抽冷子地说:

“传闻找到了初恋的人,我还以为你已经乘车返回东京了呢。”

“哦?!成了这么个传闻吗?”

我呆若木鸡。一忽儿,他又一本正经地说:

“惟独处女作应该写得明朗些、幸福些,如同人应该祝福他的诞生一样。”

我真想这么说。

“那女子的事,在处女作中我早就预言过,仿佛把她的命运给拴住了。”

好歹处女作作祟以来,我才懂得艺术创造的可怕。在作品里,我写的人物的名称、事件或地点的选择,犹如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一样,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纵令我成了一个略带宿命论的神秘主义者,也请认为这是由于我的处女作在作祟的结果。因为我的笔,拥有不仅能够支配自己的,甚至也能够支配他人命运的魔力。

(叶渭渠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