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的画(第2/4页)

时至今日,麻子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烦恼了吧。尽管如此,麻子对于自己还不大记事儿的时候,年轻的父亲在外国旅行期间哀切地想起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仍然是难以理解的。

“所以,我感到我成为麻子的姐姐,好像是爸爸从西洋带回来的礼物。我被领回爸爸家里那天,就见过米勒的这幅画。”百子又说了一遍。

麻子也看着墙上的画,说:“我不记得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你还在妈妈怀里抱着的呢。你好像很奇怪地看着我。‘麻子,这是姐姐,姐姐来了你高兴吧。’妈妈这么一说,你就很害羞地侧过脸去看妈妈,妈妈就把你搂在怀里了。你还摸着妈妈的Rx房了呢。我很悲哀,也很嫉妒。在乡下常听别人说,要见到成为你妈妈的那个人,她膝前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是很像你妈妈的。那时我想,她不是我的妈妈。”

“我记不清了。”麻子小声说了一句。

“是啊。咱俩是异母姊妹,这是我告诉你的。那是你几岁的时候?”

“六七岁的时候吧。”

“是,你7岁的时候。那时,我是很难过的。妈妈的亲生女儿不知底细,而继女却知道。如果与此相反,姐姐把内情隐瞒起来,关心照顾继女妹妹的话……由于不是这种情况,所以我觉得像是从你那偷了什么东西似的,感到很内疚。我说出了咱俩不是同一个妈妈,你哭了起来。我浑身直发抖。你见我发抖,好像很吃惊,不再哭了。”

“那时的事儿,你记得很清楚啊。”

“为什么发抖呢?事后想来,好像自己是个逞强心很重的孩子,自己也很讨厌自己。我有时也想,你可能也稍稍知道一些。”

麻子摇了摇头。

“我直打哆嗦,不想让你把这话对爸爸和妈妈说。”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麻子躺下了,把毛毯拉到肩头。

“是啊,不说这些了。看到这幅画才想起来的。”百子转过身,回来坐到画下面的椅子上,“说起彩虹的画,好像也有广重的亲笔画。在哪儿见过呢?也许在画集里见过。大海上悬挂着细细的彩虹,我想一定画的是洲崎。”

“有各种各样的彩虹的画吧?”

“是的。广重画的洲崎晴岚,是江户八景,所以也并非和琵琶湖没有关系。下次我把广重的画集拿来好吗?”

“好的。”

“洲崎彩虹画,好像画得淡淡的,画得虚无缥缈。”

百子也许是在找话说时才说起广重的画的。

但是,百子回忆起小的时候,麻子也随之回想起小时候的事。

异母姐妹的回忆,不是合一,而是分流的。

姐姐又看着墙上的画,说:“米勒的画有着深厚的力量和强烈的喜悦。我小时从乡下来,见到这幅西洋画,感到进入了与以前不同的洋气而华贵的生活。由于是来到爸爸家里,幼小的我也在心里描绘起彩虹,可是……”

百子想说,那彩虹消失了吧。

即使如此,百子小时候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时,麻子还被妈妈抱在怀里,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印象。

而且,亲生女儿麻子对继女百子所记住的母亲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印象。

麻子的心里对此也并非没有不合理和奇怪的感觉。

在麻子的内心深处,难道没有潜藏着对于异母姐姐的敌意和嫉妒吗?

小孩子都是只顾以自己为中心,说不定想出什么坏主意。在母亲膝上抱着的对从乡下领回的继女姐姐有些瞧不起的年幼的麻子,是怎么个样子呢?麻子以其儿时的憨厚,没有把对姐姐的轻蔑、憎恶明显地表现出来吧。

正因为麻子自己想不起来,更感到有些厌烦。

“你也想看彩虹的画,可能是由于生病,也可能由于小时候曾经看过妈妈所喜欢的彩虹的画。”百子说。

麻子心里一震,说:“不是。是因为想起了琵琶湖上的冬天的彩虹。”

“冬天的彩虹,不适合你,倒很适合我。你看像米勒画的那样春天的彩虹多好啊。”

“我,也并不像姐姐所想的那样。”

“倒也是。我在你小的时候闯了进来,也许改变了你的性格。我对你说出了我们是异母姊妹以后,你和从前就不一样了。你对我特别体贴。你之所以现在也对别人非常关心体贴,成为过于善良的孩子,其原因也在于此吧。我把实情告诉你有些太早了。”

“不过,想一想妈妈结婚那年和姐姐的年龄,哪个孩子也会知道的吧。”

“是的。”

百子点点头,右手紧紧握着左手的手腕,悄悄地低下了头。

“不过,我明白年纪小的你的体贴,我曾发誓一生不辜负你。但是,我不行。我死了只剩下骨头以后,也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