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茂的河原(第2/3页)

“是嘛。那倒也不错。”

“爸爸可是毛笔字哟。即使我比父亲先死也要……”

“嗯。为了外孙吧。作为他有这样一个外公的标记……即使挂不上壁龛也不要紧。”

“幸子姐姐做新娘时拿去的‘内里雏’的画,虽说是有名画家的画,可实在不是什么好画呀。是受命之作,拿出去卖的画吧。只不过寄托了母亲的回忆罢了……”

“是嘛。”

“比起那个来,爸爸给秋子的毛笔字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

“为了秋子的孩子吗?让他笑话字写得这么差的外公吧。”

“我可不像是要结婚的人,所以也就从没考虑过要为了孩子做些什么事。”

“嗯。秋子聪明地要了我们家的宝贝‘勾玉’,也许我还是写写勾玉古诗歌的好吧。我辞掉公司职务的时候,秋子你可是什么闲话也没说。你那份温柔的安慰,我完全心领了。”

“我可是不要爸爸您说这样的话,那时,我呀,忽然想到:啊,养育我们一家的是父亲你一个人呐,只有你一个人呐。秋子第一次真正地明白了,那时可着实吃了一惊呢。我呀,受爸爸的恩惠,逢凶化吉,免遭暴风雨的袭击。那时候哇,我第一次彻底懂得了。刻骨铭心。这一切分量都压在爸爸你一个人的肩上……我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从心脏到动脉,眼泪流得止不住了。后来我想,我的血呀,要是变成为爸爸而流的眼泪那才好呢。自己遇到挫折,社会可不是宽容的地方。”

“这倒是的。”

“那时,还有些迷茫呢,但是,也许再没有其他哪一样生物,会像人类做父母的那样,特别是父亲长期持续对孩子的养育和庇护吧。动物早早地就把孩子从身边赶走了。还听说过,狮子把狮子推落到山谷里去的事呢。”

“嗯。这是和动物生育的年月和寿命有关吧。”

“大学啦、高中啦,负担长期教育义务的只有人类做父母的。为什么要供孩子读到大学毕业,还得为他们操心就职的事呢?连女儿的嫁妆都得张罗的活物,除了人类没有其他了吧。”

“哦,女儿的嫁妆吗?你不说,我还从没有想过呢,是啊,其他的动物可不会有哇。结婚仪式啦,还有结婚宴会啦。”

秋子点点头,把黑瞳仁潮湿的眼睛移开。

“人类也像过去男孩子的黑衣服一样,最多12岁到15岁,父母亲就把孩子赶出去,那将会怎么样呢?”

“那可不行啊。眼前成问题的少男少女违法犯罪,可是越来越多起来了。”

“是吗?停战以后的新宪法上,孩子对双亲的权利加强了,义务却减弱了,而且,孩子又不知分寸地任性,他们自我控制的心不是变得越来越贫瘠了吗?”

“嗯。确实也有这一面呐。是跟西洋人学的吧,可人家西洋的家庭对小孩子的管教可严格啦。他们招待我去家里做客,孩子的穿着让我看了吃惊。伦敦那地方,街上老是能看到打扮得像小绅士、小淑女般的孩子,让你忍不住发笑呢。在日本,给孩子们穿的衣服,大多拣合身的便宜的买吧。因为孩子没过多久衣服就穿不下了。可是在伦敦,不少家庭给小孩子也穿绅士、淑女的服装。我们看了奇怪极了。在日本,武家时代的孩子不是,公家时代的孩子也不是嘛。”

“我们呐,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才觉得让父亲娇惯得太厉害了。”秋子一边说,一边把热水瓶里的茶倒出来,递给直木。直木坐起身,在河岸的青草上盘起腿来。他边呷着茶,边眺望着北山。

“真是欣欣向荣啊。苍山和树丛之间,吹来阵阵青色的风。”于是,他又说:“秋子,你这样对我好,我们家里,当只有秋子才能听到一块勾玉那静静的‘玉响’。把那块勾玉给秋子真是太对了。可是,现在做爸爸的我,已经没有再买三四块那样漂亮的勾玉,让秋子来听‘玉响’的力量了。没钱的话,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可家庭里会成问题。另外,那样质地好而且又大的‘琅千手’翡翠勾玉,不管在哪儿的古美术店里都是很少拿来出售的。京都最大的叫‘良冈’的茶道用具店,那老板很喜欢勾玉,收集了几十年。我特别请他让我看了大大小小、各种奇形怪状的勾玉,听说以前他净是收进,从不卖出去一块。那不是做生意,纯粹是一种兴趣。他也许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勾玉收藏家。他的宝贝可不常让人看,只有等主人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他才会让人看他的收藏。我尽管不是茶道用具店的老主顾,却早就和良冈认识,只要我开口的话,也许他还会给我看的。秋子难得来一趟京都,我去求良冈让你看看。”

“不用了,我呀,得到了爷爷的那一块,只要保存好就够了。我不想把自己看重的东西和许多相类似的东西做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