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3页)

“小姐也一起来的吗?”

“我瞒着她……”夫人哽咽着说,“这孩子总盯着我不放。

就是在半夜里,只要我有什么动静,她立即醒过来。由于我的缘故,这孩子也变得有些古怪了。有时她会问,妈妈为什么只生我一个呢?甚至说出这种可怕的话:哪怕生三古先生的孩子,不也很好吗?”

夫人说着,端正了坐姿。

可能是文子不忍心看着母亲的忧伤而发出的悲鸣吧。

尽管如此,文子说的“哪怕生三古先生的孩子,不也很好吗”这句话刺痛了菊治。

“今天,说不定她也会追到这里来。我是趁她不在家溜出来的……天下雨,她可能认为我不会外出吧。”

“怎么,下雨天就……”

“是的,她可能以为我体弱,下雨天外出走不动吧。”

菊治只是点了点头。

“前些天,文子也到这里来过吧。”

“来过。小姐说:请原谅家母吧。害得我无从回答。”

“我完全明白这孩子的心思,可我为什么又来了呢?啊!

太可怕了。”

“不过,我很感谢你吶。”

“谢谢。仅那次,我就该知足了。可是……后来我很内疚,真对不起。”

“可是,你理应没什么可顾虑的。如果说有,那就是家父的亡灵吧。”

然而,夫人的脸色,不为菊治的话所动。菊治仿佛没抓住什么。

“让我们把这些事都忘了吧!”夫人说,“不知怎的,我对栗本师傅的电话竟那么恼火,真不好意思。”

“栗本给你挂电话了?”

“是的,今天早晨,她说你与稻村小姐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她为什么要通知我呢?”

太田夫人再次噙着眼泪,却又意外地微笑了。那不是破涕为笑,着实是天真的微笑。

“事情并没有定下来。”菊治否认说,“你是不是让栗本觉察出我的事了呢?那次之后,你与栗本见过面吗?”

“没见过面。不过,她很可怕,也许已经知道了。今天早晨打电话的时候,她肯定觉得奇怪。我真没用啊,差点晕倒,好象还喊了些什么。尽管是在电话里,可是对方肯定会听出来。因为她说:‘夫人,请你不要干扰’。”

菊治紧锁双眉,顿时说不出话来。

“说我干扰,这种……关于你与雪子小姐的事,我只觉得自己不好。

从清早起我就觉得栗本师傅太可怕了,令人毛骨悚然,在家里实在呆不住了。”

夫人说着像中了邪似的,肩膀颤抖不已,嘴唇向一边歪斜,仿佛吊了上去,显出一副老龄人的丑态。

菊治站起身走过去,伸出手像要按住夫人的肩膀。

夫人抓住他的这只手,说:“害怕,我害怕呀!”

夫人环顾了一下四周,怯生生的,突然有气无力地说:“这间茶室?”

菊治不很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暧昧地答道:“是的。”

“是间好茶室啊!”

不知夫人是想起已故丈夫不时受到邀请的事呢,还是忆起菊治的父亲。

“是初次吗?”菊治问。

“是的。”

“你在看什么呢?”

“不,没看什么。”

“这是宗达的歌仙画。”

夫人点了点头,就势垂下头来。

“你以前没到过寒舍吗?”

“哎,一次也没来过。”

“是吗?”

“不,只来过一次,令尊遗体告别式……”

说到这里,夫人的话声隐没了。

“水开了,喝点茶好吗?可以解除疲劳,我也想喝。”

“好,可以吗?”

夫人刚要站起,就打了个趔趄。

菊治从摆在一角上的箱子里,把茶碗等茶具取了出来。他意识到这些茶具都是稻村小姐昨天用过的,但他还是照样取了出来。

夫人想取下烧水锅的盖子,可是手不停地哆嗦,锅盖踫到锅上,发出了小小的响声。

夫人手持茶勺,胸略前倾,泪水濡湿了锅边。

“这只烧水锅,也是我请令尊买下来的。”

“是吗?我都不了解。”菊治说。

即使夫人说这原先是她已故丈夫的烧水锅,菊治也没有反感。他对夫人这种直率的谈吐,也不感到奇怪。

夫人点完茶后说:“我端不了,请你过来好吗?”

菊治走到烧水锅旁,就在这里喝茶。

夫人好象昏过去似的,倒在菊治的膝上。

菊治搂住夫人的肩膀,她的脊背微微地颤了颤,呼吸似乎越发微弱了。

菊治的胳膊像抱住一个婴儿,夫人太柔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