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页)

“可是,今天就此告辞了。”

菊治停下脚步说。如果他边走边说,近子就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剩下菊治一人时,他看到前方山脚下缀满杜鹃花的蓓蕾。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近子的信把自己引诱来了,菊治嫌恶自己。不过,手拿千只鹤小包袱的小姐给他留下的印象却是鲜明的。

在茶席上看见父亲的两个女人。自己之所以没有什么厌烦,也许是由于那位小姐的关系吧。

但是,一想到这两个女人如今还活着,并且在谈论父亲,而母亲却已辞世,菊治不免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头。近子胸脯上的那块丑陋的痣也浮现在眼前。

晚风透过嫩菜习习传来。菊治摘下帽子,慢步走着。

他从远处看见太田夫人站在山门后。

菊治蓦地想避开此道,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果走左右两边的小山路,似乎可以不经过山门。

然而,菊治还是朝山门的方向走去。仿佛紧绷着脸。

太田夫人发现菊治,反而迎了上去。她两颊绯红。

“我想再见见你,就在这儿等候了。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厚脸皮的女人,可是我不愿就那样分别……再说就那样分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小姐呢?”

“文子先回去了。和朋友一起走的。”

“那么说,小姐知道她母亲在等我罗。”菊治说。

“是的。”夫人答道。她望了望菊治的脸。

“看来,小姐是讨厌我罗,不是吗?刚才在茶席上,小姐似乎也不想见我,真遗憾。”

菊治的话像很露骨,又像很婉转。可是夫人却直率地说:“她见了你,心里准是很难过。”

“也许是家父使她感到相当痛苦的缘故吧。”

菊治本想说,这就像太田夫人的事而使自己感到痛苦那样。

“不是的。令尊很喜欢文子吶。这些情况,有机会时我再慢慢告诉你。起初,令尊再怎么善待这孩子,她一点儿都不亲近他。可是,战争快结束的时候,空袭越发猛烈,她似乎悟到了什么,态度整个转变了。她也想对待令尊尽自己的一份心。虽说是尽心,可是一个女孩子能做到的,充其量不过是买只鸡,做个菜,敬敬令尊罢了。不过,她倒是挺拼命的,也曾冒过相当的危险。在空袭中,她还曾从老远的地方把米运了回来……她的突然转变,让令尊也感到震惊。看到孩子的转变,我又心疼又难过,仿佛遭到谴责似的。”

菊治这才想到,母亲和自己都曾受过太田小姐的恩惠。那时候,父亲偶尔意外地带些土特产回家来,原来都是太田小姐采购的啊。

“我不十分清楚女儿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也许她每天都在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一定是很同情我吧。她真的不顾一切,也要对令尊尽一份心啊!”

在那战败的岁月里,小姐清楚地看到了母亲拼命纠缠,不放过同菊治的父亲的爱吧。现实生活日趋严酷,每天她顾不得去想自己已故的父亲的过去,只顾照料母亲的现实了吧。

“刚才,你注意到文子手上的戒指了吧?”

“没有。”

“那是令尊送给她的。令尊即使到这里来,只要一响警报,他立即就要回家,这样一来,文子说什么也要送他回去。她担心令尊一人在途中会发生什么事。有一回,她送令尊回府上,却不见她回家来。如果她在府上歇一宿就好了,我担心的是他们两人会不会在途中都死了呢。到了第二天早晨,她才回到家里来。一问才知道,她送令尊到府上大门口,就折回来,在半路上一个防空壕里呆到天亮呢。令尊再来时说,文子,上回谢谢你啦。说着就送给她那只戒指了。这孩子大概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只戒指吧。”

菊治听着。不由厌烦起来。奇怪的是,太田夫人竟以为当然会博得菊治的同情。

不过,菊治的情绪还没有发展到明显地憎恨或提防太田夫人的地步。

太田夫人好象有一种本事,会使人感到温馨而放松戒备。

小姐之所以拼命尽心侍候,也许是目不忍睹母亲的凄凉吧。

菊治觉得夫人说的是小姐的往事,实际上是在倾诉她自己的情爱。

夫人也许想倾吐衷肠。然而,说得极端些,她仿佛分辨不清谈话对象的界限,是菊治的父亲,还是菊治。她与菊治谈话就像跟菊治的父亲说话一样,格外的亲昵。

早先,菊治与母亲一起对太田遗孀所抱的敌意,虽说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是那股劲头已减去大半了。一不注意,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她所爱的父亲。仿佛被导入一种错觉:与这个女人早就很亲密了。

菊治知道,父亲很快就与近子分手了,可是同这个女人的关系则维系至死。菊治估计,近子肯定会欺负太田夫人。菊治心中也萌生出带点残忍的苗头,诱惑他轻松地捉弄一下太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