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坟群(第3/4页)

“当妻子的要生多少就能生多少嘛。假如不怀孕,她会后悔的。对于条件优越的太太来说,她是不会了解我的心情的。”

“你也不了解菊子的心情。”

信吾终于脱口说出菊子的名字来。

“是修一让您来的吗?”绢子诘问似的说。“修一对我说:不许你生孩子。他打我、踩我、踢我,要把我拽到医生那儿去,还硬把我从二楼拖下来。他用这种暴力行为或耍弄花招来对待我,难道不是对自己的妻子已经尽到情义了吗?”

信吾哭丧着脸。绢子回头望了望池田,说:

“够厉害的,对吧?”

池田点了点头,尔后对信吾说:

“绢子从现在起就将剪裁西服剩下的布料积存起来,估计足够给孩子做裤子用的了。”

“我挨了一脚,担心胎儿受影响,就去看医生了。”绢子接着说,“我对修一说:这胎儿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就这样,我们分手了。他也就不来了。”

“这么说来,是别人的……?”

“是的。您这样理解,很好。”

绢子抬起脸来。她刚才就开始流泪了,现在新的泪水又从脸颊上流淌下来。

信吾束手无策。绢子似是很美。仔细端详她的五官长相并不美,可乍一看却给人是个美人的印象。

然而,人不可貌相,绢子这样一位女性表面温顺,实际上对信吾却一步也不相让。

信吾垂头丧气,从绢子的家走了出来。

绢子接受了信吾给她的支票。

“倘使你同修一完全继绝关系,还是接受的好。”池田爽快地说。

绢子也点了点头。

“是吗?这是断绝关系后给的一笔钱?我成了有资格拿这笔钱的人啰。要写收据吗?”

信吾雇了一辆出租汽车。他无法判断:绢子会同修一再度言归于好,去做人工流产呢?还是就此断绝关系?

绢子对修一的态度和对信吾的来访都很反感,心情十分激动。然而,这仿佛也表明一个女人渴望孩子的哀切愿望是多么的强烈啊。

让修一再度接近她也是危险的。可是,就这样下去,她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倘若如绢子所说的,这是别人的孩子那就好了。可是修一连这点也闹不清。绢子赌气就这样说,修一也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要是事后不引起纠纷,倒也天下太平,然而生下的孩子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使自己死后,自己不认识的孙子仍将会继续活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信吾嘟嚷了一句。

相原决心同姘妇双双情死后,便仓促地提出了离婚的申请。由自己来收养女儿和两个外孙。修一就算同那个女人分手,可孩子总会在一个地方生存的吧。这两桩事难道不都是没有彻底解决而敷衍一时吗?

对任何人的幸福,自己都无能为力。

回想起自己同绢子的那番笨拙的对话,就感到懊丧不已。

信吾本来打算从东京站迳直回家,可看过兜里朋友的名片之后,他就驱车绕到筑地的邸宅去了。

本想向朋友倾诉衷肠,但同两个艺妓一喝醉酒,话就不成体统了。

信吾想起,有一回宴罢归途,在车上他曾让一个年轻的艺妓坐在自己的膝上。这女孩子一来,友人就时不时地说些无聊的话,诸如什么不可轻视啦,很有眼力啦等等。信吾记不清她的容貌,却还记得她的名字。对信吾来说,这已是很了不起的事。话又说回来,她是个可怜又文雅的艺妓。

信吾和她进了小房间里。信吾什么也没做。

不知不觉间,女子安详地将脸贴在信吾的胸前。信吾正想她是不是在卖弄风情?这时,她却像是已人梦了。

“睡着了吗?”信吾望了望她,但她紧贴着自己,看不见她的脸。

信吾莞尔一笑。信吾对这个把脸紧贴在自己胸前、安静地入睡的女子,感到一种温馨的慰藉。她比菊子小四五岁,大概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吧。

也许这是娼妇的悲凉与凄怆。不过,一位年轻女子投在信吾怀里入睡,信吾隐约感到一种温暖,沉浸在幸福之中。

信吾寻思:所谓幸福或许就是这样一瞬间的、虚幻的东西吧。

信吾也朦朦胧胧地想过,大概在性生活方面也有贫与富,或幸与不幸的差异吧。他悄悄地溜了出来,决定乘末班电车回家去。

保子和菊子都未入睡,她们在饭厅里相候。时已深夜一点多钟了。

信吾避免直视菊子的脸。

“修一呢?”

“先睡了。”

“是吗?房子也睡了?”

“嗯。”菊子一边收拾信吾的西服一边说,“今天晚间天气还好,现在又转阴了吧。”

“是吗?我没注意。”

菊子一站起身来,信吾的西服就掉落下来,她又重新舒展裤子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