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早露(第3/4页)

“还晕吧?”

“还有点儿。”

“还早呐,今早你歇歇好了。”

“还是慢慢活动活动好。我出去拿报纸,吹吹冷风就好了。人们常说女人流鼻血,用不着担心。”菊子用轻松的口吻说,“今早也很冷,爸爸为什么这样早起来呢?”

“是为什么来着?寺庙的钟声还没敲响,我就醒了。那钟声无论冬天还是夏日,六点准敲响的。”

信吾先起床,却比修一晚去公司上班。整个冬天都是这样。

午餐时间,信吾邀修一到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就餐。

“你知道菊子的额头有块伤疤吧?”信吾说。

“知道啊。”

“大概是难产,医生用夹子夹过的痕迹吧。虽说不是出生时的痛苦纪念,但菊子痛苦的时候,这伤疤似乎更加显眼。”

“今早吗?”

“是啊。”

“因为流鼻血,脸色不好,伤疤就显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菊子已把她自己流鼻血的事告诉修一了吧?信吾有点泄气。“就说昨天夜里,菊子不是没睡着吗?”

修一紧锁双眉。他沉默良久,然后说道:

“对外来人,爸爸用不着这么客气嘛。”

“什么叫外来人?不是你自己的老婆吗?”

“所以我才说,您对儿媳可以用不着客气嘛。”

“什么意思?”

修一没有回答。

信吾走进接待室,英子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女子站立着。

英子也站起来寒暄说:

“多日不见。天气暖和起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有两个月了。”

英子总显得有点发胖,也是浓妆艳抹。信唔想起来了,有一回他和英子去跳舞的时候,曾觉得她的Rx房顶多只有巴掌大。

“这位是池田小姐,过去曾跟您谈过的……”英子一边介绍,一边流露出像是要哭的可爱的眼神。这是她认真时的习惯动作。

“哦,我叫尾形。”

信吾不能对这女子说:承蒙你关照修一了。

“池田小姐不愿来见您,她说她没有理由来见您。她很不愿意来,是我把她硬拉来的。”

“是吗?”信吾对英子说,“在这儿好?还是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呢?”

英子征求意见似的望了望池田。

“我觉得在这儿就行了。”池田板着面孔说。

信吾心中有点张惶失措了。

英子说过要把与修一的情妇同房的女子带来见信吾,信吾却置若罔闻。

辞职两个月之后,英子还要实现自己的诺言,这确实使信吾感到意外。

终于要摊牌谈分手的事了吗?信吾在等待池田或英子开口说话。

“英子唠唠叨叨的,我执拗不过她,心想即使见了您也解决不了问题,可还是来了。”

毋宁说,池田的话带着一种反抗的语调。

“不过,我之所以这样来见您,那是因为我以前也曾劝过绢子最好同修一分手。再说,我觉得来见修一的父亲,请他帮助,促使他们分手,这不是挺好的吗。”

“嗯。”

“英子说您是她的恩人,她很同情修一的夫人。”

“真是位好太太。”英子插嘴说了一句。

“英子就是这样对绢子说的。可是,现在的女人很少因为情夫有个好太太,就放弃自己的爱。绢子曾说过:我还别人的丈夫,谁还我在战争中死去的丈夫?只要丈夫能活着回来,哪怕他见异思迁,在外找女人,我都让他自由,随他所好。她问我:池田,你以为怎么样?丈夫在战争中死去,就说我吧,自然都会有这种想法的。绢子还说,丈夫去打仗,我们还不是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吗?丈夫在战争中死了,我们怎么办?就说修一上我这儿来的事吧,既不用担心他会死,我也不会让他受伤,他还不是好好地回家了吗?”

信吾苦笑了。

“太太无论怎么好,她丈夫也没有在战争中死去啊。”

“唷,这就有点蛮不讲理了嘛。”

“是啊,这是她酒醉后哭诉的……她和修一两人喝得烂醉,她让修一回家对太太说:你没经历过等待去打仗的丈夫归来的滋味吧,你等待的是肯定会归来的丈夫嘛,不是吗?就这样说,好,你就对她这样说。我也是一个战争寡妇,战争寡妇的恋爱又有什么品质不好呢?”

“这话怎么讲?”

“男人嘛,就说修一吧,也不该喝醉嘛。他对绢子相当粗暴,强迫她唱歌。绢子讨厌唱歌,没法子,有时只好由我来小声唱唱。就是唱了,也不能使修一心情平静下来,对左邻右舍闹得不像样子……我被迫唱歌,也觉得受了侮辱,窝心得很。可我又想到,他不是在要酒疯,而是在战地养成的毛病。说不定修一在战地的什么地方也这样玩弄女人吧。这样一想,从修一的失态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位在战争中死去的丈夫在战地上玩弄女人的样子。我不由地一阵揪心,头脑昏昏沉沉,在朦胧中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成了丈夫玩弄的那个女人,唱着下流的歌,然后哭泣了。后来我告诉了绢子,绢子认为只有对自己的丈夫才会发生这种情况。也许是吧。后来每当我被修一逼着唱歌的时候,绢子也跟着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