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6/12页)

“当然啰。”

“赖因哈特,”他又说了声。“不就是那只狗吗?”

他们转身回弹子房去,边走边争论不休,我急急忙忙离开这一地段。这一阵子我把汉布罗忘了,我没向西走,反而向东走了。我想把眼镜摘下,可是后来改变了主意。拉斯的人可能还在四处游荡。

此刻四周安静了一些。没有人对我特别注意,只是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走动时都附上一层神秘的绿色。我寻思:可能我终于走出了赖因哈特的活动范围;我试着把他和别的人或事联系起来思考。他一直在这儿活动,可是我的目光却始终投向别处。他走来走去,人缘挺好,我却视而不见,还是克利夫顿惨剧(也许是拉斯?)才使我有机会知道这样一个人。在事物表面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如果一副墨镜,一顶白草帽就能一下子藏起我的真面目,那么谁究竟是谁呢?

一股外国香水味在我身后的人行道上袅袅袭来,我意识到有一个女人在我后面跟着。

“老爹,我一直在等你招呼我,”一个声音说道。“我等了你好久了。”

那声音略带沙哑,却悦耳动听,仿佛含有说不尽的惺忪睡意。

“没听到我吗,老爹?”她说。我刚要回头,只听到:“不,老爹,别往后看;说不定我那老头子还在死命盯着我。就走在我旁边,让我告诉你在哪儿见面。我发誓,我以为你绝对不会来的。今儿晚上你能来看我吗?”

她已经紧挨着我身边走,冷不防我感到有一只手在摸我的上衣口袋。

“行了,老爹,可别咒我了,我给了你了;你现在愿意见我了吧?”

我蓦地停步,一把抓住她的手朝她瞪眼,甚至从绿镜片里望去,她也像个异国女郎,原先她笑嘻嘻地瞅着我,这时突然收起了笑容。“赖因哈特,老爹,怎么回事?”

又来了,我想。我紧紧攥住她的手。

“小姐,我不是赖因哈特,”我说。“今儿晚上我还是头一次真心诚意地抱歉。”

“可是乖乖,老爹——赖因哈特!你不是要把你的小宝贝甩了吧——老爹,我干了些什么?”

她抓住我的胳膊,我们在人行道中央面对着面。突然间她尖叫了起来:“喔喔喔……你真的不是!可是我还想把他的钱交给你!滚,你这个傻瓜。滚开!”

我往后退。她的脸气歪了,跺着高跟鞋直叫。我听到身后有人说,“嗨,怎么了?”在一阵奔跑的脚步声中,我撒腿就跑,拐过街角后才逐渐甩掉她的尖叫声。可爱的姑娘,我想,那个可爱的姑娘。

我一口气跑过几个街口,停下来时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既高兴又气愤。人怎么会愚蠢到这个地步?是不是人人都疯了?我向四周张望。街上灯火明亮,人行道上熙熙攘攘,我站在人行道沿想缓口气。前面的街头上方挂了一张招牌,上面一只十字架在人行道上熠熠发光:

圣路之站

看啊,上帝显灵

字母射出深绿色的光芒,我琢磨不出这绿光来自我的墨镜片呢,还是因为霓虹灯管就是绿色的。三两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走过,我朝汉布罗家走去,只见一个人坐在人行道沿上,头埋在膝上。汽车来来往往。我继续往前走。两个脸色一本正经的小孩走过来,他们在分发传单,起先我不要,后来又转回去拿了一份。不管怎么样,我得知道黑人居民里的动态。我手持传单,走近街灯就读了起来。

看吧,那是你原来看不见的

哦,上帝,你的意志将实现!

我无所不见,无所不知,无所不说,

无病不治。

你们将看到神异奥秘!

——布·普·赖因哈特牧师,

灵魂工程学家

万古长青

新奥尔良的圣路之站,神秘之乡,

伯明翰,纽约,芝加哥,底特律和洛杉矶

上帝无所不能

请到圣路之站。

看吧,那是你原来看不见的!

和我们一起礼拜,一起祷告吧,每星期三次,

和我们一起接受古老宗教的

崭新启示!

看吧,看不见的如今显了灵

看吧,那是你原来看不见的

汝等已厌倦,何不回家转!

我能实现你的梦想!别等了!

我把传单往阴沟里一扔又朝前走去。我缓缓而行,呼吸还是有些喘急。这可能吗?不一会儿我走到招牌前面。招牌下是一座由货栈改装的教堂。我踏进短浅的门廊,用手帕擦了擦脸。我听到有人在我身后作老式的祈祷,声音时起时伏;打我离开学院后,我就再没有听到这种祈祷;而且即使在那时,只有当我们邀请访问学院的乡村牧师来作祈祷时才听得到。声音起伏抑扬有致,恍恍惚惚——既是教徒们列举经受的人间苦难的倾诉,又是声乐高超艺术的如痴如狂般的表演,也是对上帝的吁求。我一面擦脸,一面乜斜着眼看画在窗上的粗陋的圣经故事画,正在这时有两位老太太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