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和曼戈去散步(第2/3页)

比利直起身来。他猜想自己又在发呆了。他想看看边线上费森所在的地方,可惜离球场太近,角度不够。他专心地看了几分钟比赛,但比赛节奏太慢,就像一部每层楼都停的电梯。好像你本就不应该看真正的比赛,而应该看大屏幕,上面不仅播放着比赛的直播和回放,还见缝插针地播放广告,连珠炮似的感官轰炸甚至远超比赛本身。也许广告才是主角?说不定比赛只是那些广告的一个广告。人们想从比赛中索取的东西太多了。比赛承受的压力太大了,昂贵的广告费,高额的工资,用于硬件设备和基础设施的大笔花销,你可以听到比赛背负着沉重的担子痛苦地呻吟。这个念头让比利不堪重负,极度的不平衡拉扯着比利的五脏六腑,就像你要解开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线时会先用力拉扯几下那样。比利回想着刚才在装备室里的一刻,数以吨计的器材快要让他窒息,而恩尼斯在一旁的实况报道更是推波助澜,滔滔不绝地讲述尺码、款式、颜色、型号、数量等,十分钟的长篇大论,一气呵成,没有停顿,现在想起来比利还觉得胸闷。

他认为恩尼斯是个疯子,不过任何人将库存统统装在脑子里都会发疯。有时比利有这样的预感,这种短视造成了美国犹如梦魇的物质过剩。部队生活尤其是战争,使他对数量极其敏感。这无关高科技,也无关高等数学。战争是纯粹的白痴数学的终极领域。谁能制造最多的死亡?不用微积分,哟,我们只需要最古老最普通的愚蠢的算术,每分钟打出多少发子弹、摧毁了多少财产、Excel表格上记录了多少伤亡人数。如此计算后,得出的结论是美军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优异的战斗队伍。比利第一次近距离目睹这样的事情时惊呆了,或者用他们的话说是心生敬畏。那天,他们的头顶上遭到来历不明的轻武器攻击,火力不大,零零星星,但无疑还是会致命的。最终他们找到了攻击点,来自街道上一栋四层楼公寓。窗边摆着花盆,窗台上晾着衣服。特里普上尉通过对讲机对中尉说:“进攻。”于是,中尉便下令攻击,两枚一百五十五毫米规格的烈性炸药炸过去之后,整栋楼,不,半条街轰然倒塌。轰隆,问题在一片火焰和浓烟中解决了。所以去他妈的高科技、精确制导、舆论宣传,想真正入侵一个国家,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它炸得稀巴烂。

“咱们去走走。”比利对曼戈小声说。之后两人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台阶。

“咱们去哪儿?”

“去找我女朋友。”

曼戈哼了一声。他们先去大厅的棒约翰买了啤酒,然后出发了。

“你女朋友在哪儿?”

“一会儿就知道了。闭上嘴,喝你的酒。”

“你没告诉过我你有女朋友,混蛋。”

“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混蛋。”

“她叫什么名字?”

“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性感吗?”

“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在这里?”

“不,她在亚利桑那。她当然是在这里了,白痴,不然我们怎么去找她?”

大厅里全是球迷。这些美国人闲不住。比赛索然无味,他们便通过花钱来发泄精力。还好每个拐角都有商店,永远不缺买东西的机会。事实上,B班所到之处皆是如此,机场、酒店、体育场、会议中心,不管是市区还是郊区,到处都是商店。不知从何时起,美国变成了一座附带着一个国家的巨大购物中心。

他们俩从第三十区的通道走出大厅,快速走下过道,飞快地穿过由座位上的屁股组成的人海之间的缝隙。

“比利,咱们这是去哪儿?”

“她在下面。”比利深吸了几口空气,让氧气稀释血液里的酒精。但愿他新交的女朋友不会以为他是个酒鬼。

“比利,你在搞什么鬼?”

“我说了她在下面。”

“比利,混蛋,得了。老兄,你糊涂了吧。”

“没有,她在下面。她是啦啦队的。”

当费森跳起来喊比利的名字的时候,曼戈大叫了一声,这声叫喊反而让场面更加温馨。前排通道比场地高出十英尺,比利靠在护栏上朝下面的费森喊话。

“你现在冷吗?”

费森咧开嘴大笑,摇摇头,头发四处乱甩。“不冷,我感觉好极了!他们说今天会下雪!”

“这是我的兄弟马克·蒙托亚。”

“你好,马克!”

“说你好,呆子。”

“你好!”

“我真高兴你们来看我!”她抬头朝他俩喊道,“你们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嘿,你刚刚上电视了!我在大屏幕上看到你了!”

看到费森听了这番话这么开心,比利有点沮丧。她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这里,投身这个有点神秘、竭尽全力、为了获得曝光和关注而积极乐观地努力、能在黄金时段露脸就会有大好机会的职业。她想上电视。她想当明星。所以像他这样一个普通士兵怎么能与之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