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属虚构(第4/11页)


闭嘴。这样不对。叫她走开。

记得我们在野外睡着又醒来吗?母牛在我们身边吃草,我们不知道这里还会有牛。记得在那冰冷的小溪里洗澡吗?那时候你妈妈病了,我们以为她快死了,我们在温哥华岛采蘑菇,然后飞回安大略省,把蘑菇卖掉付旅费。我们说,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是吸毒者,我们既孝顺又传统。

太阳出来了。墨西哥的颜色开始在她身上闪烁。夸张丑陋的颜色。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洗漱,用胭脂拍打双颊。她把咖啡煮得浓得像泥浆。一边喝咖啡,一边穿上新衣服。她买了几件薄薄的上衣,轻飘飘的裙子,还有用彩虹色的羽毛装饰的耳环。她去学校教音乐,穿得却像个吉卜赛歌舞女郎,或者鸡尾酒会女招待。她看见什么都笑,和谁都可以调情。楼下餐车给她做早餐的男人,给她的汽车加油的男孩儿,或者邮局里卖给她邮票的男职员。她总觉得乔恩会知道的,会知道她看起来多漂亮,多性感,多快乐,她多么简单地就打倒了所有的男人。她一出公寓的门,就像站上了舞台。而乔恩是那个必不可少的观众,纵然是二手的观众。哪怕乔恩从来没有为夸张的打扮,轻浮的举止所吸引,也不会认为这样能让她更有吸引力。他们一起旅行的时候,最惯常的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行头。厚厚的短袜,牛仔裤,深色衬衫,防风外套。

还有一种变化。

和学生在一起,哪怕是最年幼的或是最愚蠢的学生,她的语调也变得极其亲切,充斥了淘气的笑意,她的鼓励简直无法抵挡。她的学生要在年终总结会上表演,她要帮他们排练。之前几年,她对这个公开表演的晚会并不热心,觉得这类演出妨碍有天赋的学生进步,把他们推到了一种他们并没有心理准备的场合。所有的努力和紧张,招来的不过是错误的评价而已。但今年,她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这场演出的一切准备工作。编排,灯光,介绍,当然还有表演的全部过程。应该是件有意思的事儿。她说。对学生来说,有意思。对观众来说,也有意思。

当然了,她算准了乔恩应该在场。伊迪的女儿也是演员之一。所以伊迪必然会在场。乔恩当然得陪着伊迪来。

这是乔恩和伊迪,第一次以伴侣的身份在镇上公开亮相。他们的声明不可避免。大家还都没听说这样的变化,特别是住在小镇南边的人。不过,他们没有那么默默无闻。确实,这样的变化算不得什么丑闻,但不等于不会引起注意。肯定会有大家都感兴趣的阶段,直到大局已定,大家都习以为常。到这时候,人们就能看见在超市里,百货店里,更新换代的伴侣和被抛弃的人聊天,至少会打招呼。

但是,在公演的夜晚,当乔恩和伊迪,哦不,其实只是乔恩看着自己的时候,这并不是乔伊丝看到的自己扮演的角色。

她看见了什么?上帝才知道。清醒的时候,她从不会指望自己获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就能让乔恩感动得立刻恢复理智;不会认为因为他看见她很快乐,光芒四射,仪态万千,而没有忧郁自杀,就会立刻放弃他的荒唐。但是总之离此也不远—她盼望的,她也说不清楚,她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

那确实是历史上最好的一场演出。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说更有气势,气氛更欢快,更热烈。孩子们的服装也和演奏的音乐非常相衬。他们脸上的妆让人看不出来他们的恐惧,像搁在台上的祭品。

乔伊丝最后出场,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长丝裙,一走动,便闪出一道道的银光。她蓬松的头发之间,也镶嵌了银色的环饰和亮片。掌声中,夹杂了口哨声。

乔恩和伊迪并不在观众席上。

2

乔伊丝和马特在他们位于北温哥华的房子里举办酒会,这回是为了庆祝马特六十五岁的生日。马特是一个神经心理学家,但同时也是位业余小提琴手。这是他认识乔伊丝的原因。乔伊丝,现在是一位职业大提琴手,也是他的第三任妻子。

乔伊丝一直在说:“看看这里的人啊,绝对是一个生命的故事。”

她是个瘦弱的表情热切的女人,有一头锡白色的蓬松头发,后背微微有些弯曲,也许是长期拉琴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有随时倾听交流的习惯。

在场的人,当然有马特大学的同事,那些被他视为朋友的同事。马特是个慷慨的人,但同时也是个直言不讳的人,所以不会把所有同事都当成朋友。他的第一任妻子莎莉也来了,陪着她的是护理师。莎莉二十几岁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车祸,把大脑撞伤了。所以,她可能不知道马特是谁,也不认识自己三个已经长大的儿子,当然也不记得当她还是一位年轻的妻子时,就住在这幢房子里。不过,她的快活天性倒是毫发无伤,她喜欢认识人,即使她可能十五分钟前已经和他们认识过了。她的护理师,一个整洁的小个子苏格兰女人,忙着和人解释说她不太习惯这类大型酒会,而且她自己是在工作时间,也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