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第5/11页)


或者她是担心家里有病人的那种特殊气氛,病人的病情只能继续恶化,没有康复的可能。我母亲的状况就是这样,她的各种症状混在了一起,情况急转直下,忧愁和困难变成她全部的命运。

“可怜的人。”姑母们说。

当我的母亲从一个母亲变成了家里的病人,以前家族里其他那些如此拘谨的女性却似乎获得了一些活力,应付世界的能力也有所增强。祖母自己弄了一个助听器—没有人会向她建议这种东西。一个姑父—不是阿夏,而是叫伊恩—死掉了,那个姑妈学会了开车,并在一家服装店做修改工作,也不再戴发网了。

他们来看望母亲,看到的情况总是一样—原来那个漂亮的、从来不让别人忘记她是老师的人,一个月连一个月地变得行动迟缓,四肢僵硬,讲话越来越不清晰,而且变得胡搅蛮缠,没有什么能帮助她。

他们嘱咐我好好照顾她。

“她是你母亲。”他们提醒我。

“可怜的人啊。”

艾尔弗莱达从来不会说那些话。站在他们的立场,她也许会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不来看我们对我来说没关系。我不希望人们来。我没有时间招呼他们,我变成了一个暴躁的管家婆—给地板打蜡,连擦碗布都要烫,这样做是为了远离一种耻辱(母亲的病情恶化是影响我们的唯一耻辱)。我这样做是为了显得我和父母、弟弟、妹妹在普通的房子里过着正常生活,但是一有人踏进家门看见我母亲,情况就变了,他们可怜我们。这是我不能忍受的。

我获得了奖学金。我不能再待在家里照看母亲和其他一切了。我去读大学了。大学在艾尔弗莱达住的城市。过了几个月她请我过去吃饭,但是我去不了,因为除了星期天,我每天晚上都在工作。我在市中心的市图书馆、大学图书馆工作,两个图书馆都是开到九点钟。后来过了些日子,冬天的时候,艾尔弗莱达又叫我去,这次是星期天。我说不能去,因为要去听音乐会。

“啊—约会?”她问。我说是,但是当时这不是真的。我是和另一个或两三个女孩去大学礼堂,听免费的星期天音乐会,我们抱着渺小的希望,想遇到一些男生。

“那你什么时候要带他来呀,”艾尔弗莱达说,“我很想见见他。”

到了年底,我确实有人可以带去见她了,事实上我是在音乐会上遇到他的。至少,他在音乐会上见过我,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但是我绝不会带他去见艾尔弗莱达。我绝对不会带我的任何新朋友去见她。我的新朋友会说,“你读过《天使望故乡》吗?你一定要读。还有《布登勃洛克一家》呢?”他们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协会引进的《禁忌的游戏》和《天堂的孩子》。和我交往、后来订婚的男孩带我去过音乐大厦,你在那里午休时可以听唱片。他向我介绍了古诺,因为古诺我爱上了歌剧,因为歌剧,我爱上了莫扎特。

艾尔弗莱达在我的住处留信息让我回电话,我没有回。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打电话来。

她还是为报纸写东西—我偶尔看过她写的有关皇家道尔顿小雕像、进口姜饼或蜜月睡衣的狂想曲。很可能她还在回复来自弗洛拉·辛普森主妇俱乐部的信,仍然在嘲笑它们。既然我住在城市,就很少看原来对我来说是城市生活中心的报纸了—在某种程度上,它甚至也是六十英里以外我们家庭生活的中心。像艾尔弗莱达和霍斯·亨利那种人的笑话和不由自主的虚伪,现在对我来说是有伤风化和枯燥无味的。

我并不担心碰上她,虽然这个城市并不大。我从来不去她在专栏里提到过的商店。我也没有理由经过报社大楼,而且她住在城南某处,离我的住处很远。

我也不认为艾尔弗莱达是那种会出现在图书馆的人。“图书馆”这个词很可能让她撇撇大嘴,戏仿出惊愕的样子,就像她过去在我们家对着书架的表情那样—那些书不是在我那个年代买的,有些是我父母小时候学校的奖品(有母亲用漂亮拘谨的字体写着婚前的名字),根本不像从商店里买来的书,而是房子里的摆设,就像窗外的树木不是植物而是扎根在地上的摆设。《弗罗斯河上的磨坊》、《野性的呼唤》、《密得洛西恩监狱》。“很多大手笔写的东西,”艾尔弗莱达说,“我敢说你不会经常读的。”父亲说对,他的确没有,用不予理会的,甚至轻蔑的语气赞同她的说法。某种程度上他是在说谎,因为他有时间的时候,的确偶尔会仔细研究它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