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分子(第4/12页)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住处。她肯定是很认真地记住了路。她编好了一个故事:自己迷路了。她想来这里找一个出售灌木幼苗的地方。这很符合现在的季节。但拉德纳正在树林前面修整路边的排水渠,很平常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没有一丝惊讶或者不快,之前编好的理由根本没派上用场。

“你在那儿等我干完活儿,”他说,“十来分钟吧。”

对贝亚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眼前这一幕—看着一个男人干着体力活儿,无视自己的存在,活儿干得很好,既整洁又有节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热血沸腾的了。拉德纳身上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东西,没有多余的赘肉,没有过剩的精力,当然也没有精心设计的对白。他灰白的头发剪得很短,跟他年轻时候的发型一样—头顶闪着金属一般的银光。

贝亚说,她很赞同他关于那些学生的看法。“我曾经给一些学生代过课,也带他们出门旅行过,”她说,“有时候我真想放出一群杜宾犬把他们统统赶进臭水沟里。”

“你千万别以为我来这里是想说服你什么,”她说,“谁也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了。”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你可能愿意参观一下。”他干完活之后说:“你愿意吗?你自己愿意参观一下这地方吗?”

他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参观。贝亚穿的鞋子完全不合适—当时她的生活里根本没有适合这地方的鞋。他没有放慢脚步等她,过小溪、翻河堤时也没有帮帮她。他从来没有伸出手,也没在适合的木头、石头、斜坡处提议坐下休息休息。

他先带着她沿着一条木板路穿过沼泽去一个池塘,那里有一些加拿大大雁,还有两只绕颈缱绻的天鹅,它们的身体很宁静,但颈部却充满活力,嘴里发出激烈的鸣叫声。“它们是一对吗?”贝亚问道。

“显然是。”

离这些活鸟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正面是玻璃的容器,里面有几只标本,一只张开双翅的金雕、一只灰色猫头鹰,还有一只雪鸮。这容器其实是一台内部掏空的冰箱,侧面开了一扇窗,外面涂成了灰绿色的旋涡状花纹。

“这真是太聪明了。”贝亚说。

拉德纳说:“找到什么就用什么呗。”

他带着她去看海狸草场,被海狸啃倒的尖利的树桩,它们堆起来的杂乱的建筑物,还有它们窝里两只皮毛润泽的海狸。接着,她又看了一只赤狐、一只金色的水貂、一只白鼬、一窝小巧的臭鼬、一只豪猪,还有一只食鱼貂。拉德纳告诉她说,这只食鱼貂凶猛得足以杀死豪猪。接下来是栩栩如生的标本:爬在树干上的浣熊,仰天长啸的狼,还有一只黑熊刚刚抬起毛茸茸的大脑袋,露出了忧伤的脸。拉德纳说,这是一只小熊,他买不起大熊—它们太贵了。

还有很多禽类。野火鸡,一对羽毛竖起来的松鸡,一只眼睛周围有一圈鲜红色羽毛的野鸡。标牌上注明了它们的栖息地、拉丁语名称、食物偏好和行为方式。有些树上也挂着标牌,牢固、准确、内容详尽。有些标牌上是引用的名言。

自然界的任何事都不是无用的。

                                                  —亚里士多德

大自然从来不会欺骗我们;欺骗我们的往往是我们自己。

                                                                  —卢梭

当贝亚停下来看这些标牌的时候,她觉得拉德纳似乎显出一些不耐烦,他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她再也没有对自己看到的任何东西发表任何评论。

她根本搞不清方向,也完全没明白这里的布局。他们是经过了不同的溪流,还是同一条小溪走了好几次?这片树林是延伸出好几英里,还是仅仅能到近处的山头?树叶刚刚发芽,还不能遮挡阳光。延龄草长得十分茂盛。拉德纳掀起一片盾叶鬼臼的树叶,让贝亚看下面掩藏的花。肥大的树叶,刚刚舒展的蕨类,泥坑里长出的黄色臭菘,周围全是树的汁液和阳光,脚下还有朽烂的树木带来的危险,后来,他们来到一片树木环绕的旧苹果园,他领着她找蘑菇—羊肚菌。他找到了五朵,也没有分给她。她根本分不清楚蘑菇和去年的烂苹果。

前面出现了一片陡峭的山坡,散乱地长着一些浑身带刺的小山楂树,开满了花。“孩子们把这儿叫作狐狸山,”他说,“上面有个兽穴。”

贝亚停下了脚步:“你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