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第3/10页)


“就是那部上帝变成了一架直升机的电影吗,”大卫说,“女孩和她兄弟躲在一艘小船底下鬼混。”

“我得说,我们这儿从来就没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斯泰拉在卧室墙那边说,“我可不能说什么时候真的喜欢过伯格曼的电影。我一向觉得它们有点阴森,神经兮兮的。”

“这里的谈话到处都能听到,”大卫对凯瑟琳说,“注意到没?没有哪堵墙连到天花板的。浴室除外,感谢老天。这可真有助于家庭生活啊。”

“每次大卫和我想私下说点什么,都得把脑袋埋到被子里才成,”斯泰拉说。她从卧室走出来,穿了一条绿松石色的弹力裤和一件无袖上衣。上衣是白底绿松石色的花朵和树叶图案。她好像总算穿了件文胸。一条浅色带子若隐若现,啮进肩膀的皮肉里去。

“记得有天晚上我们上了床,”她说,“聊着是不是买辆新车,在说不晓得哪种车的油耗是多少之类的,我记不清了。好了,爹地向来迷恋汽车,他精通这些,突然间我们听到他说:‘一加仑跑二十八英里。’诸如此类的。就好像他就在床的另一边似的。当然了,他不在—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呢。大卫非常淡定,他只是答道:‘哦,多谢,先生。’就好像我们一直就在和爹地聊着天似的。”

大卫从村里的售酒商店走出来,斯泰拉摇下车窗,正在和一对夫妇说话,她介绍了他们:罗恩和玛丽。他们大概六十多岁了,不过晒得黑黝黝的,样子挺利索,穿着情侣格子裤和白色运动衫,戴着格子帽。

“很高兴见到你啊,”罗恩说,“这么说,你过来看到聪明人是怎么过日子的啦?”他听起来很快活,让人想到拳击中的佯攻,或者开玩笑的捶打。“你啥时退休来加入我们啊?”

这让大卫狐疑,斯泰拉有没有说过他们已经分居。

“我还没到退休呢。”

“早点退休吧!我们这儿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我们摆脱了所有那些束缚,那种成天跌爬滚打,挣钱花钱的日子。”

“嗯,我不在其中,”大卫说,“我只是个公务员。我们用纳税人的钱,然后尽量啥事都不干。”

“那不是真的,”斯泰拉谴责道—像个妻子一样。“他在教育部工作,干得很卖力呢。他只是永远不肯承认罢了。”

“一条大蟒蛇[2]!”玛丽咯咯地笑道,“我过去在渥太华上班—那是几辈子之前的事啦—我们通常管自己叫大蟒蛇!公务蛇。公务员。”

玛丽一点也不胖,但她的下巴不知怎的像个胖女人的下巴。它软塌下去,像一系列梯田那样过渡到脖子。

“说实在的,”罗恩说,“这种生活很棒啊。你不会相信我们找到多少事来忙活。每天都嫌短啊。”

“你有很多爱好吗?”大卫问。他突然显出一脸认真相,彬彬有礼、一本正经的。

这种语调让斯泰拉警惕起来,赶紧试图分散玛丽的注意力。“你打算怎么用从摩洛哥带回来的那料子呢?”

“我拿不定主意。可以做成一条迷人的裙子,但实在不像我穿的东西。或者干脆就把它铺床上算了。”

“有那么多活动,你永远有事儿干,”罗恩说,“比如说吧,滑雪。越野的。我们二月份整整十九天都在外面。今年天气太棒了,都不用开车出门。只要沿着后门外的巷子滑出去……”

“我也尽量坚持自己的兴趣爱好来着,”大卫说,“我想那会让人年轻。”

“毫无疑问!”

大卫一只手搁在外套内袋里。他不以为然地笑着,把握在手心里的一个东西给罗恩看。

“我的兴趣之一。”他解释道。

“想知道我给罗恩看的是什么吗?”他们沿着悬崖开往护理中心的途中,大卫问。

“不,谢了。”

“希望罗恩喜欢它。”大卫快活地说。

他唱起歌。他和斯泰拉在大学里因为唱古典牧歌而相识。至少斯泰拉是这么跟人说的。他们也唱些别的,不止牧歌。“大卫是个瘦瘦的纯洁小伙子,有纯净甜美的男高音,我呢是个敦实粗野的小姑娘,有响亮深沉的女低音,”斯泰拉经常这样说,“对此他毫无选择。缘分呐。”

“哦,我的情人啊,你要去往何方?[3]”大卫唱道,直到今天仍未失去优美的男高音。

哦,我的情人啊,你要去往何方?

哦,我的情人啊,你要去往何方?

哦,不要走,再忍忍,真正的爱人就要到来,

哦,不要走,再忍忍,真正的爱人就要到来,

他会唱歌,高音低音通通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