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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姑娘从厨房出来告诉他,有人给他来了电话。她轻声说,“我想是从捷克斯洛伐克打来的。”

他到多恩的书房接电话,沃库特将新房子的大纸板模型搬到这里。把杰西留在阳台上,让她和瑞典佬、他的父母,还有酒待在一起后,沃库特肯定又回到货车上取来模型,拿进多恩的书房,把它安放在书桌上,接着便去厨房帮她剥玉米。

丽塔·科恩来的电话。她知道捷克斯洛伐克的事,因为“她们”在跟踪他:夏天早些时候,她们曾跟踪他到过捷克领事馆,那天下午跟着他到过宠物医院,跟着他到过梅丽的房间,然而梅丽在那里还说根本没有丽塔·科恩这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她问。

“我对女儿没做什么。我去见了女儿。你写信告诉我她在哪里的。”

“你对她讲了旅馆里的事,你告诉她我们没有性交。”

“我没有提到任何旅馆。不知道所有这些是怎么回事。”

“你在撒谎。你对女儿说没有搞过我。我警告过你,我在信中提醒过你。”

房子的模型就摆在瑞典佬面前。现在他能看到以前从多恩的解释中想像不出的东西——长长的单坡屋顶确实让阳光通过与前墙等长的一排高大的窗户直射到中间门廊。是啊,他现在看到太阳怎样成弧线划过南面的天空,阳光将洗净——看来她多么喜欢在“光”后面说“洗”——把白色的墙壁通通洗一次,这样就为每个人改变一切。

纸板屋顶可以拆下,他将它拎起来后直接看到各个房间。所有内墙都有,里面的门、壁橱也设计好了。厨房里还有橱柜、冰箱、洗碗机和炉灶。沃库特甚至在客厅里连小件的家具都用纸板做好,一张大书桌靠在西面窗下的墙边,一只沙发,几只茶几,一把长软椅,两把安乐椅,在房间这么长的壁炉前面放着一只矮茶几。卧室里的凸窗下是嵌入的抽屉,——多恩称之为震颤派样式抽屉——对面便是大床,等待着它的两个主人。两头的墙上有固定书架。沃库特做好了几本纸板小模型的书放在上面,甚至还有书名。他擅长做这些东西,也更能做这些,瑞典佬想,比他的绘画强。是啊,如果我们能用十六分之一英寸替代一英尺,生活不是就没有那么枉费心机了吗?卧室里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条纸板做的鸡巴,上面写着沃库特的名字。沃库特应该做个十六分之一英寸比例的多恩,肚子朝下,屁股翘到天,他的鸡巴从后面插进去。瑞典佬站在多恩的书桌前,望着多恩的纸板美梦,承受丽塔·科恩的愤怒的时候又发现这种东西,他也许好受些。

丽塔·科恩与耆那教有什么关系?一样东西与另一样有什么关系?不,这并不涉及梅丽。这种咆哮与你有何关系,你甚至连水都不愿伤害?没有什么东西搅在一起——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在你的大脑里它有点关系。没有哪里有任何逻辑。

她一直在跟踪梅丽,尾随、钉梢,可是她们并无联系,她们从来都没有!这就是逻辑!

“你走得太远、太过分。你以为你在操纵演出,爹—爹—爹爹?你什么也不能操纵!”

然而,他是否在操纵演出都无所谓了,如果梅丽与丽塔·科恩有联系,以任何方式,如果梅丽说不认识丽塔·科恩是在对他撒谎,那么她也容易撒谎说爆炸后曾由谢拉收留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当多恩和沃库特逃出去住在这纸板房里的时候,他和谢拉肯定也会跑到波多黎各。如果他父亲因此而一命呜呼,好吧,他们只能埋了他。那就是他们要做的:将他深深埋到地下。

(他突然间想起祖父的死对父亲的影响。瑞典佬还是个孩子,才七岁大。前一天晚上他祖父被急匆匆地送进医院,父亲和叔叔们整晚都坐在老人的床边。父亲回家时已是早上七点半。瑞典佬的祖父去世了。父亲钻出轿车,只走到房子前面的台阶就坐下来。瑞典佬躲在客厅的窗帘后面望着他。父亲一动不动,甚至母亲出来安慰他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在那里静静地坐了一个小时,身子一直朝前弓着,胳臂肘撑在膝头上,双手紧紧捂住脸。他脑袋里有那么多的泪水,他只好用强壮的双手那样把它托住,免得它从他的身躯上掉下来。当他又能抬起头时,便开车回去上班了。)

梅丽在撒谎?梅丽已经洗过脑?梅丽是同性恋?丽塔是她的女朋友?梅丽在操纵整个疯狂的事情?她们不是为了别的,一心只想折磨我?是那种游戏,整个游戏就为了折磨我、给我痛苦?

不,梅丽没有撒谎——梅丽是对的。丽塔·科恩并不存在。如果梅丽相信,我也相信。他用不着去听从子虚乌有的人的话。她设计的这场戏也不存在,她充满仇恨的谴责、她的权威、她的力量都不存在。如果她不存在,她就没有力量。梅丽会有这些宗教信仰和丽塔·科恩吗?你听到丽塔·科恩在电话里咆哮就知道她是哪种人。对她来说,不管是在地球上还是在天上都没有什么神圣的生命形式。她与绝食、圣雄甘地、马丁·路德·金有什么相干?她不存在,因为这里面没有她的位置。这些也不是她讲的话,不是一位年轻姑娘讲的话。这些话毫无根据,是对某人的模仿。有人告诉她该做什么和说什么。从开始这就是一出戏。她也是一出戏,她自己做不到这些,背后有人,有腐败堕落、愤世嫉俗、变态扭曲的人安排这些孩子做这些事情。他们从丽塔·科恩和梅丽·利沃夫身上夺走她们一切天生的美好的东西,引诱她们参与这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