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轮渡(第2/4页)

他咬着冰冷的嘴唇。大厅尽头有个红脸女人笑着看他。

“一切顺利。你现在是幸福的父亲,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婴。”

“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苏茜身体又虚弱。”他眨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哦,我能理解,你感到紧张,这很自然……她醒来后,你可以进去跟她说话。婴儿生下才两个小时。一定别让她累着。”

埃德·萨切尔是个小个子男人,两撇金色胡须,灰色小眼睛。他抓住护士的手摇着,笑起来,露出一口歪斜的黄牙。

“你不知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祝贺你。”护士回答。

忽明忽暗的汽油灯下有一排排的病床,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心的床褥味儿,一张张脸,有的胖,有的瘦,有的黄皮肤,有的白皮肤。她在那里。苏茜的黄头发盘得松松地搭在白色的小脸旁边,那张脸看起来既枯槁又苦恼。他把花束解开,放在床头柜上。往窗外看就像往水下看一样幽深。院子里的树上蓝色的蜘蛛网盘结交错。沿着路灯看过去,街区里的房子是砖灰色的,泛着绿光。烟囱和水塔直指红得仿佛血肉似的天空。她发青的眼皮慢慢睁开。

“埃德,是你吗?……怎么,是玫瑰。你太浪费了。”

“我没帮上什么忙。我知道你喜欢玫瑰。”

一个护士一直守在床头附近。

“小姐,不能让我们看看婴儿吗?”

护士点点头。她的下巴又瘦又长,灰色面孔,嘴唇紧闭。

“我讨厌她,”苏茜小声说。“她让我烦躁不安,她是一个残忍的老姑娘。”

“不要紧,在这儿只待一两天。”

苏茜闭上眼睛。“你还愿意给她取名艾伦吗?”

护士带回一只篮子,把它放在苏茜床侧。

“噢,她可真漂亮!”埃德说。“看,她在呼吸……他们给她抹油了。”他扶起妻子靠在枕头上;她盘得松松的头发开了,垂到他的手和胳膊上。“你们怎么分得清谁是谁?”

“有时候分不清。”护士说,咧开嘴挤出一个微笑。苏茜仔细看着婴儿深红的小脸。“你得确信这是我的孩子。”

“当然。”

“但是没有标签。”

“我马上贴一张。”

“可是我的孩子皮肤是深色的。”苏茜躺回枕头上,大口喘着气。

“她长着可爱的细小绒毛,跟你的头发一个颜色。”

苏茜把胳膊举过头顶,尖叫着:“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把她拿走!那个女人偷走了我的孩子。”

“亲爱的,看在上帝的分上!亲爱的,看在上帝的分上!”他试图给她掖掖被子。

“真糟糕,”护士拿起篮子,镇定地说,“我会让她服镇静剂。”

苏茜僵直地坐起来。“拿走!”她歇斯底里地号叫着躺了回去,不断发出呜咽和尖叫。

“我的天!”埃德·萨切尔喊着,双手交叉,紧紧扣着。

“萨切尔先生,你最好离开,今晚别再来了。你一走她就会安静下来。我会把玫瑰放到花瓶里。”

在最后一级楼梯上,他赶上了一个圆胖的男人。他搓着手,正慢慢往下走。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一切顺利吧,先生?”那个圆胖的德国人问。

“我想是的。”萨切尔虚弱地回答。

那人主动开口交谈,粗声粗气中带着欢乐。“祝贺我吧,祝贺我,我妻子给我生了一个男孩儿。”

萨切尔握了握那人肥胖的小手。“我的是个女孩儿,”他不自在地说了出来。

“5年啦,一年生一个女儿。这次呢,想想吧,是一个男孩儿!”

“是的,”埃德·萨切尔说,“是个伟大的时刻。”这时他们俩已经走在人行道上。

“请允许我请先生您一起喝一杯来庆祝吧!”

“当然,非常乐意。”

位于第三街的酒吧,旋转门不停地开合着。他们两个拖着脚步,文雅地走进后面的房间。

“啊,”他们在一张有疤痕的棕色桌子旁坐下来后,那个德国人说道,“家庭生活充满烦恼。”

“是这样的,先生。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你喝啤酒吗?”

“行,我喝什么都行。”

“两瓶进口卡姆巴彻尔,庆祝我们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