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第3/6页)
“在这里,”谢普应了一声,“在这里的最后一排。哦,上帝!看哪,我的车被别人堵在里面了。”几个小时前他把车子停在树边,现在有两辆车直直堵在他车子前面,朝哪边都没法把车子开出去。
“上帝啊,怎么这么混乱啊!”
“这些不为别人着想的混……”
“这棵该死的树!”
“这样办行不行,”弗兰克说,“我们还有一辆车可以开走,那么我们可以先把米莉送回去,然后把谢普带回这里来,或许到时这辆车就已经……”
“但来回需要好几个小时,”米莉的声音很虚弱,“你们就得多付许多钱给保姆了,噢,亲爱的。”
“不不,先等等,”谢普说,“我们可以先坐你们的车回家,然后我开着你们的车过来,然后——哦,不对,等等啊……”
“你们听着,”爱波冷静而权威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不由得停止了说话,“这很简单。弗兰克,你可以开车送米莉回家,然后你自己回去。这样两边的保姆也都可以离开了,然后我和谢普留在这里直到车子可以开出来。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那好吧,”弗兰克一边回答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样大家都能同意吧?”
等谢普明白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情景时,弗兰克的汽车尾灯已经消逝在十二号公路,而他正搭着爱波纤细的胳膊,踏着宛如华尔兹的缓慢步伐走回酒吧。在他那些带着负罪感的幻想中,从没构想过比这更美好的情节。而且更好玩的是,他根本就不用自己去安排。这件事情发生是因为: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不,等等。当他们踏入酒吧的红蓝射灯之中,他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等等——为什么她不开车送米莉回家,让弗兰克留下来呢?这不也是可行的办法吗?
等到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和爱波已经在舞池里了。她严肃地面向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右边的翻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地扶着她的腰继续跳舞。他不会愚蠢到直接问她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更不至于愚蠢地放纵自己去幻想这肯定是她蓄意为之。于是他只好羞涩地让张开的手指紧贴在她细柔的背,他热辣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随着音乐迈动着步伐时,他心里充满了感激,感激上帝让这件事情发生了;至于是怎么发生的,那都无所谓了。
现在的情景就跟去年夏天的那次共舞一样,只不过这次要好得多。上一次她喝醉了,他知道就算他可怜巴巴地抱紧她、挤压她,那也只是单向的动作;她已经不太清醒,根本不知道自己施予了他多少恩典。而且她总是仰着头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就像两人隔着一个长桌或别的什么,而不是像情侣那样颈部以下紧紧地贴在一起。这一次完全不同,她很清醒,几乎不发一言,而且她跟他一样,对身体的接触,对每一次的试探、赋予、羞涩的躲闪和再一次的试探,有着微妙的敏感和反应。谢普心猿意马,感觉自制力快要达到极限了。
“还想再喝点东西吗?”
“好。”
当他们站在吧台边,在那些常客中间喝着酒,抽着烟的时候,他却根本找不到话说。他就像第一次跟女孩约会的小男孩,对处女之身的纯真和秘密充满着渴望;他已经开始冒汗了。
“要不这样吧,”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回去看看车子怎样了。”他对自己承诺,如果这时她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暗示,比如说一句:“干吗急着走啊,谢普?”,或者别的什么,他就会把一切抛诸脑后——他的妻子,他的恐惧,所有的一切——无所顾忌地奔向她。
然而她灰色的眼睛无动于衷。这是一双愉快的眼睛,但跟其他郊区年轻家庭主妇一样,因为过了上床睡觉的时间而显得疲惫。“嗯,好吧,”她冷静地说,“你去看看。”
谢普顺着木头阶梯走到了黑暗当中。他用力踩踏着脚下的石子路面,感觉到理性和循规蹈矩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跟她一起他妈的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她为什么不回去属于她的家?她为什么不去欧洲然后消失或者干脆死掉?去他妈的磨人的、恼人的、半生不熟的所谓“爱”的幻觉。去他妈的“爱”,以及所有这一类浪费时间的愚蠢的感情,他希望所有这些东西都在他生活里消失,永远永远。然而等他走到最后那排车子时,他双膝颤抖地默默祈祷:哦,上帝,车子千万别挪走了。
上帝听见了他的祈祷。车子开不出来,刚才那两辆车还是把它堵在树的前面。当他转身面向那栋建筑物时,酒吧的灯光照头倾泻了过来,他差点摔倒在地。他身子铅般沉重,最后喝的那杯酒起了作用。他的肺好像吸不进多少氧气了,他知道要不做点什么来停止光晕乱窜的幻影,他很快就要躺下。他开始原地踏步,双臂快速地摆动,膝盖抬高到齐腰的位置,鞋子把地面的碎石踩出了急促的声响。他默数到一百,深深地吸了几次气,到他完成了所有动作之后,灯光终于不再乱晃。他兴冲冲地回到木屋酒吧。这时候乐队已经开始演奏拙劣版的大乐队怀旧歌曲。这种音乐总会勾起谢普的军训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