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恼火的西格(第2/3页)

就跟往常一样,今早我是先到马厩里去带这匹小马,扣好麻醉罩在它嘴鼻上,我就牵它到这草地上来。由另外一个人抓住马头,我把半盎司的氯仿倒进麻醉罩的海绵里。那马儿闻到这特别气味不断地嗅着,不断地摇头。那人带它开始缓缓地兜圈走的时候,我又不断地再加些氯仿。不久,小马儿开始有点摇摇晃晃了。这个阶段总要持续个几分钟,我等着它醉倒,同时也等着西格往往会在这时候唠叨几句,结果他并没有使我失望。

“它不会就睡倒的,吉米。你看我们是否该把它的前脚给绑起来?”我采取一贯的装聋政策,没有理他。几秒钟之后,那小马突然一歪,躺在地上去了。西格由起先强忍住的等待里跳起来,即刻开始动作。“坐到它头上去!”他嚷着,“后腿给绑条绳子向前拉!把那边的一桶水拿过来给我!快呀!”

起先十分平静的这块草地上,顷刻忙碌了起来。由于西格的催促,人们四向奔跑着,彼此互撞着。

过了30年后的今天,我还在替西格麻醉马儿让他动手术,而他仍在说那句老话:“吉米,它不会这么快睡倒的。”但是我们在这么进步的时代已不用氯仿,而是用硫贲妥钠替马儿做静脉注射,只要十秒钟马儿就会睡倒的。这自然不会有太多时间让西格来发牢骚,但他总要在七八秒的时候,抓住关头仍说那句老话:“吉米,它不会就睡倒的。”

言归正传。再接着说我们当时合力医治的那匹小马。这匹小马是受了伤,但是只要施施麻醉就可以治好它。这是由一匹品种很好打猎用的马生下来的小马,今早它在牧场里随意奔跑着,大概是急于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因而选了一处围篱跳出去,不料那围篱上有一根柱子很尖利,把它两前腿之间的胸部肌肉给扎住了,它为了要挣脱,却使那尖柱在它胸部划了更多的伤口,有点像屠宰场里挂的肉那样。它的表皮被扯破,大胸肌垂下来,简直就跟屠刀砍的一般。

“把它转成仰卧姿势。”西格在发话,“嗯,这样比较好。”他由放在附近草地上的搪瓷盘里,取了一支探针,小心地探看一下伤口,“没有伤到骨骼。”他咕哝着说,仍然向肌肉深部细瞧。然后取了一把剪钳,钳出所有松弛烂肉,这才又转头对我说:

“只要做做缝缀工作就行了。如果你愿意,可以由你来弄。”

我跟他掉换位置之际,我想起这是由于他没遇上更有兴趣的手术,因而他有点失望。他从来没有在重大手术里要我接手做下去过。这时,我拿起了缝针,我又记起我替那只狗作胃部手术时,他的一顿教训。这一次也许他要试验试验我是否再浪费材料,因此我要特别小心。

我取了短短的猫肠线穿进针眼,开始一针一拉地,十分吃力地缝合那胸肌。困难在于继续使用那极短的线头而且最后要打结。整个缝合工作要费了我比正常至少增加三倍的时间,但我仍咬着牙干下去——我已经受过一次警告,我不能再让他第二次又开口。

当我缝合了五六道裂口之后,我开始感到西格又要说话了。他跪在马颈上跟我相距很近,发起唠叨来一定十分震耳。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他所爆发出来的却是非常细微的声音:

“你在耍什么把戏,吉米?”

“没有呀,我只是在缝嘛!你怎么说是耍把戏?”

“你干吗这么怜惜这些猫肠线?这样我们在这儿要搞上一整天呢!”

我摸索着在小马肌肉里打个线结,一面也细声地回答他:“我是为了节省用料呀!”

西格由马颈上跳下来,就像被那小马在昏迷里咬了一口那样:“你再这样我要受不了啦!来来,让我来弄。”他走向工具盘,选了一支缝针,牵了由玻璃筒伸出来的猫肠线头,张开手臂一挥,拉出来一大段猫肠线,使得在瓶里的卷线筒猛烈地旋转着,有如一只大鲑鱼在水里拖着钩而把鱼竿上的卷线器拉得猛转那样。西格向小马身边走回来,那猫肠线垂下来缠着他的脚几乎使他绊一跤。接着他立刻开始缝。由于猫肠线太长,任凭他怎样伸直手臂都不能把缝的一针拉到尽头,因而他得蹲下、起立,起立、蹲下得没个停。等到他把肌肉都缝好,他已经气喘吁吁,头上也出了不少汗。

“那边有血水渗出来了。”他说着走向工具盘,又猛扯了一大块棉花,一路棉纤维飞洒地回到小马这边,来抹擦伤口渗出的血水。

当他再度走向工具盘的时候,他对我说:“在我缝它外皮之前,得上些粉。”说着在工具盘里抓起那两磅装的粉盒子走回来,估量一下那伤口,抓起一大把粉撒下去。当然大部分的粉都撒在伤口附近,但也有不少撒到马身上、草地上,以及看住马后脚绑绳的那人汗淋淋的面孔上。而他自己也是满脸飞白,活像个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