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账单的后果

西格居然会想到让他兄弟管账,实在是太不幸了!几乎有两周之久,法宅没有人吼叫,没有人发脾气,只除了一次,当西格发现屈生在走廊上骑脚踏车。事情是这样的,西格吩咐屈生掌管摆餐桌的职务,而屈生认为厨房离饭厅太远,于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是骑车来回,所以他对他哥哥的盛怒与吼叫一点儿也不能明白。

秋天来了,空气又爽又凉。晚上,长条木头在壁炉里烧着,真是一天里的好时光!一天的工作做完了,我们三个躺在沙发里,把腿向火的方向伸得长长的。我们椅子四周的地毯全给五只狗儿盖满了,它们彼此依偎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更给空气中添了一份安宁。

当西格开口的时候,真好像来了一道冷流。“明天是赶集日,我们的账单也正好刚出去,所以他们明天会来付账的。所以,屈生,我要你明儿个一整天就专管收账。吉米和我都要出诊,所以,你得负全责,你所要做的是收下他们的支票,给他们一张收据,把这笔账登记下来。你想你能够做这么点儿事而不出乱子吗?”

“哼!这么点儿事还弄不过来!”屈生很神气地回答。

“好的!我们都睡了吧!”

第二天一早,只见屈生坐在桌后,一笔一笔往里收钱,他一面嘴里不住地讲话,并不是乱讲,每一个付账的人都受到他的个别招呼。

屈生一整天都在兴头上。西格对今天的收入也很满意,屈生呈给他哥哥一张整洁的数据,结尾处正确无误地记载着总数。“谢谢你,屈生,非常有效率。”一切都很甜蜜。

傍晚时,我在后院把我车子中用过的空瓶扔进垃圾箱。屈生跑进来了说:“吉米,我的收据本子弄丟了。”

“老是开玩笑,开玩笑,”我说,“你也不让你的幽默感休息休息!”他拉拉我的袖子:“我不是开玩笑,吉米,我真把它丢了!”他的幽默感完全消失,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大而圆。

“不会无缘无故就丢了的!一会儿一定会找到!”我说。

“永远找不着了!”屈生搓着手,继续说,“你知道吗?我用了差不多两个钟头的工夫来找它,整个房子都搜遍了,还是没有,它丢了!”

“可是那没有关系呀!你不是已经把那些人名都抄在总账簿上了吗?”

“就是因为我还没抄上去呢!我本来是打算今天晚上抄的!”

“那么,那些今天给了你钱的农夫们,下月又要收到要账的通知了?”

“大概得那么办了!因为我不记得他们的姓名,最多记得两三个。”

我很沉重地坐下:“那么,希望上帝可怜可怜我们,尤其是你!这些农夫都是视钱如命的,若是向他们要两次钱,啊!那可了不得!”

忽然我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又问他:“你告诉西格了吗?”

他的脸一皱:“没有,我现在就要去告诉他。”于是他端了一下肩膀,走开了。

我决定不跟他到房子里去。我知道这一幕紧张的戏,将会使我忍受不了!因此我偷偷地溜出去,跑到市场上的一个酒馆去喝酒。

喝了一会儿,屈生也来了。他的脸色就像有人把他身上的血放掉了半加仑似的!

“怎么样?”我问。

“很糟!”

那本收据簿始终没有找着。一个月以后,所有的账单又都寄出去了,而且还是算准时候,让那些农夫在赶集的那天早上收到。

那天早上出诊并不算太忙,还没到中午就都看完了。回来时我没到房子里去,因为从候诊室的窗户外面,可以看到一排一排的农夫坐在那里,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怒容——理直气壮的怒容。

于是我只好偷偷地溜出去,走到市场区去闲逛。因为我没事时,很喜欢看那些摊子——有水果、鱼、旧书、衣服等等,什么都有。

不过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卖瓷器的摊子。摊主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犹太人。他总是出着汗,好像有催眠术的本领似的,叨叨不休地对那些家庭主妇们演讲。今天,他很有把握地说得天花乱坠,一会儿说笑话,一会儿拿起一些瓷器来向人们喊价钱。没人买时,他就往下落价,落到最后,所有的太太们都从皮包里往外掏钱,人人都买了一份或一件!人人都满意!

我看得很高兴,正想看看他卖完这些后再卖些什么,忽然有一个大块头,戴着一顶方格扁帽,在用力地向我招手。幸亏他是在人群的另外一头。我看见他另外一只手在上衣的口袋中乱摸,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找账单。于是我赶快低下头来,弯着腰,偷偷跑到另外一个摊子的后面去。

还没走几步,却被另外一个农夫看见了!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正在大声叫我。我几乎被他逮住!但我很快地找到了避难的地方。我匆匆跑进我常去的酒馆。